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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德国私人财富的规模与英法两国相比也有着显著的不同。德国的私人财富自“二战”以后有巨大增长:1950年的水平极低,仅为1.5年的国民收入,而今天已超过4年的国民收入。上述三国私人财富的恢复情况可以很清楚地从图4.4中看到。不过,德国在2010年的私人财富水平依然明显低于英法两国:德国仅为4年的国民收入,而英法两国为5~6年的国民收入,意大利和西班牙都约为6年多的国民收入(本书第五章将有所介绍)。考虑到德国的高储蓄率,德国的私人财富水平仍低于其他欧洲国家似乎是个悖论,但这可能是个暂时现象,并可以由如下一些原因来解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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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国民资本的长期变动基本上是由于私人资本的变动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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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4 1870~2010年欧洲的私人资本与公共资本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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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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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要考虑的因素是,德国比其他欧洲国家的房地产价格低,原因在于其他国家的房地产价格自1990年后大幅上升,而德国在实现统一后,有大量低成本的住宅进入市场。不过要想解释上述不一致的长期性,我们还需要寻找更为长期的因素,例如德国更为严格的租金管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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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如何,德国与英法两国之间的差异大部分并不是因为存量住宅的价值不同,而是其他国内资本的价值差异,尤其是企业资本(见图4.1)。换言之,德国的私人资本水平较低并非因为房地产价值较低,而是由于德国企业的股票市值较低。如果在计算私人财富总额的时候,我们不是参考股票市值,而是采用账面价值(从企业的累计投资价值中减去债务之后的部分),那么上述的德国悖论就不复存在了:其私人财富数量将立刻提升到与英法两国相当的水平,从4年的国民收入增至5~6年的国民收入。这种复杂现象的出现看似是个纯粹的会计问题,其实有高度的政治背景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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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阶段,我们有把握认为,德国企业的市值较低应该反映了所谓“莱茵资本主义”(Rhenish capitalism)或者说“利益相关者模式”(stakeholder model)的特点。具体来说,在这种经济模式里,企业不但归股东所有,而且还受其他“利益相关者”的控制,其中包括企业工人的代表(他们在德国企业的董事会有席位,虽然不见得是股东,但不仅能发挥建议作用,而且是决策的积极参与人 ),以及地方政府、消费者协会、环保组织等机构的代表。这里的关键并不是说此类分享式社会所有制模式很完美,它也有其局限性,我们只是想指出此类模式至少能产生与盎格鲁 – 撒克逊式市场资本主义(anglo-Saxon market capitalism)或“股东模式”(shareholder model,虽然实际操作中往往较为复杂,但企业的所有决策权至少在理论上都归股东)同样的经营效率,尤其是,利益相关者模式虽然不可避免地会造成企业市场价值被低估,但其社会价值却未必。有关资本主义不同形态的讨论在20世纪90年代早期随着苏联解体而爆发,[5]其激烈程度后来有所降低,部分原因无疑是德国的经济模式在统一后的数年看似失去了活力,甚至在1998~2002年,德国经常被视为欧洲的“病人”。可是鉴于德国经济在上轮全球金融危机(2007~2012年)中表现得相对稳健,上述争论在数年内卷土重来也并非不可能。[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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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在20世纪遭受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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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长期资本/收入比的演进及私人资本和公共资本的关系有了初步了解后,我必须回到和大事年表有关的议题上来,尤其是应该弄清楚资本/收入比在20世纪先大幅下滑而后再显著回升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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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这个现象影响到了所有的欧洲国家。现有的各种资料都表明英国、法国及德国(这三个国家加起来在1910年和2010年都占西欧国家国内生产总值的2/3以上,超过整个欧洲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发生的变化代表了整个欧洲大陆的趋势:虽然各国之间存在有趣的差异,但总体的趋势是相同的。特别是,意大利和西班牙的资本/收入比自1970年之后快速提升,比英法两国更快,现有的历史数据显示其资本总量在20世纪末期已相当于6~7年的国民收入。比利时、荷兰及奥地利等国的现有估计数据也表现出了相似的趋势。[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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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们必须认识到,资本/收入比在1914~1945年的下跌只能很有限地归结为两次世界大战造成的物质资本的毁灭,包括建筑物、工厂和基础设施等。在英国、法国和德国,1913年国民资本约为6.5~7年的国民收入,到1950年下跌至大约2.5年,降幅超过4年的国民收入(见图4.4和图4.5)。这期间物质资本当然遭受了严重的破坏,尤其是在“一战”时期的法国(处于战争前线的东北部省份损失惨重)以及“二战”时期被1944~1945年的大规模轰炸打击的法国和德国(虽然作战时间短于“一战”,但破坏技术已更为强大)。总体来说,法国大约有价值相当于1年国民收入的资本被摧毁,相当于资本/收入比降幅的1/5~1/4,德国被摧毁的资本约为国民收入的1.5倍,相当于整体降幅的1/3。尽管这些损失很惊人,却只占整体降幅的一小部分,而这两个国家是受战争打击最直接的。在英国,资本的物质毁灭程度要小得多,“一战”时期几乎没有损失,“二战”时期也只是由于德国的轰炸损失了不足国民收入10%的资本。可英国的国民资本的降幅却相当于国民收入的4倍(或者说是物质资本损失的40多倍),与法国和德国不相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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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洲的国民资本(公共资本与私人资本之和)在1950年相当于2~3年的国民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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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4.5 1870~2010年欧洲的国民资本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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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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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两次世界大战带来的财政和政治冲击对资本的破坏力要远远超过战争本身。除物质上的毁灭外,资本/收入比在1913~1950年急剧下降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在外国的投资组合大幅减少,以及储蓄率降至极低水平(这两个因素加上物质破坏可以解释整个降幅的2/3~3/4),另一方面则是在战后实行混合经济与强化监管的政治背景下,资产价格走低(这个因素可以解释整个降幅的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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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已经提到过国外资产损失的重要性,尤其是对英国而言,其净国外资本从“一战”前夕2年国民收入减少到20世纪50年代出现少量负资产。因此,英国在国际投资方面的损失比法国和德国受战争破坏的国内资本的程度还大得多,尽管英国本土遭受的战争破坏较少,其总体的资本损失依然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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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外资本大幅减少,部分原因来自革命和殖民地独立运动的影响。例如,许多法国储蓄者认购了对俄国的贷款,而布尔什维克政权在1917年将债务废除。又如,埃及纳赛尔政府在1956年将苏伊士运河收归国有,给那些自1869年以来持有该运河股票并持续享受分红和各项权利的英法投资者带来沉重打击。不过,更为主要的原因却在于欧洲各国的储蓄率在1914~1945年降至极低水平,从而迫使英法两国(德国情况稍好一些)的储蓄者逐步出售其国外资产。由于缓慢的经济增长和接踵而至的经济衰退,1914~1945年这段时期对所有欧洲人来说都很黑暗,尤以富裕人群为甚,他们的收入与“一战”前的“美好年代”相比严重缩水。私人储蓄率因此变得很低(特别是扣除在战争中被破坏的资产的修复与重建费用后),有些人为维持生活水平不得不逐步出售部分资产。还有,当20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爆发后,许多股票和债券持有人随着众多企业的破产而血本无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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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有限的私人储蓄在很大程度上被巨大的公共财政赤字吞没,这在战争时期尤为普遍。1914~1945年,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国民储蓄(包括私人储蓄与公共储蓄之和)降到极低水平。储蓄者的钱大量贷给政府,某些时候还出售了外国资产,最后却被通货膨胀剥夺,上述过程在法国和德国很快完成,在英国则较为缓慢,给人的错觉是英国在1950年私人财富的境遇似乎比欧洲大陆国家好得多。但事实上,英吉利海峡两岸的国民财富受到了同样严重的冲击(见图4.4和图4.5)。某些时候,政府也直接从海外借钱,导致美国从“一战”前夕的债务国变成20世纪50年代的债权国。但总而言之,英法两国的国民财富受到的影响是一致的。[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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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资本/收入比在1913~1950年的下降是欧洲走向自我毁灭的历史,特别是欧洲资本家的安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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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我们没有认识到“二战”后的低资本/收入比在某些方面的积极意义——削减资产的市场价值及其所有者的经济实力一定程度上是有意识的政策选择(在一定程度上是蓄意并有效的)——那么对这段政治、军事和财政史的叙述将并不完整。具体来说,房地产价值和股票价值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相对于商品和服务价格降至历史低点,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解释资本/收入比走低。请记住,所有形式的资本都是以某个时点的市场价值来评估,这虽然可能带有某些武断的成分(因为市场总是处在风云变幻中),却是我们测算国民资本存量的唯一办法,否则怎么可能把以公顷计算的农地、以平方米计算的房产和以个数计算的高炉加总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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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之后,住宅价格处于历史低谷,主要是由于租金管制政策,而这种政策在世界各国基本上是在通货膨胀较高的时期采用,例如20世纪20年代早期以及20世纪40年代。租金的涨幅小于其他商品和服务,住宅对租客来说变得便宜了,而房主从财产中的收益减少,因此房地产价格下跌。类似的是,企业的价值(也就是上市公司与合伙制企业股份的价值)在20世纪50~60年代也降至较低水平。股票市场的信心被“大萧条”以及战后的国有化运动严重动摇,而且各国还制定了关于金融监管及针对股利和利润征税的新政策,这些都导致股东的权利及其所持股份价值的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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