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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891 伏脱冷给出的详细收入数字无关紧要(虽然相当实际),关键的是,对于这个问题,在19世纪以及20世纪初的法国,只靠工作和学习的确达不到靠继承财富及其利息而获得的舒适生活。这种情况众所周知,巴尔扎克不需要统计数字来证明,更不需要收入等级精确到十分位数和百分位数。而且,18~19世纪的英国也非常相似。对简·奥斯汀笔下的主人公来说,工作不是问题:唯一重要的是财富的多寡,而不管财富是来源于继承还是婚姻。其实,“一战”前各地几乎都是这样,而“一战”标志着过往世袭社会的自我毁灭。美国是为数不多的例外,不管怎么说其北部和西部各州的“开拓型”微型社会是这样的情况,在18、19世纪,这些地方继承的资本几乎没有什么影响——不过,这种情形没能维持太久。在南部各州,奴隶和土地是资本的主要形式,继承的财富与旧欧洲一样至关重要。在《飘》中,郝思嘉的追求者们,和拉斯蒂涅一样,不能靠学业或天赋确保未来生活的舒适,父亲(或岳父)种植园的大小更为重要。伏脱冷不去考虑道德、是非和社会正义,并告诉年轻的拉斯蒂涅,他可以像美国南方的奴隶主一样过日子,享受着黑人带来的富足。[3]很明显,这个法国前科犯对美国有着无穷的向往,而托克维尔似乎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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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893 诚然,劳动收入也并不总能得到公平分配,但把这个关乎社会正义的问题简化成劳动收入重要还是继承财富收入重要也是有失公允的。虽然如此,现代民主的基础是认为源于个人天赋和勤奋的不平等比其他不平等更合乎情理——至少我们希望向这个方向发展。其实,伏脱冷的教导在20世纪的欧洲一定程度上不再管用了,至少一段时间是这样。“二战”之后的几十年里,继承来的财富不再重要,并且也许是历史上第一次,工作和学习成为出人头地的最可靠路径。今天,尽管各种不平等再度出现,许多人认为社会和民主进步遭到了动摇,但多数人依然相信,自伏脱冷教导拉斯蒂涅以来,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今天谁还会劝年轻的法学学生放弃学业,采取那个前科犯的社会阶层流动策略呢?当然,还会有极少的例子,劝一个人把眼光放在继承一大笔财产上。[4]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依靠学习、工作和职业成功,不仅更加道德,也更有发展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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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895 伏脱冷的教导让我们关心两个问题,尽管可用数据不太完整,但我将在下面几章中予以回答:第一,从伏脱冷那个年代以来,我们能否确信,劳动收入与继承财富收入的相对重要性已经彻底转变?如果是的话,那程度有多大?第二,更为重要的是,如果我们认为这种转变在一定程度上发生了,那么它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还会被逆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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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897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28]
1704616898 关于劳动和资本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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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00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必须先介绍几个基本想法,以及不同社会、不同时期收入和财富不平等的基本形态。在第一部分中我曾提到,收入总是可以表示为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总和。工资只是劳动收入的一种,但为了表述简单起见,我有时会说工资不平等,实际上我的意思是更广泛的劳动收入不平等。当然,劳动收入也包括非工资收入,它不仅过去长期发挥着关键作用,在今天依然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资本收入也有不同的形式,它包括资本所有权带来的所有收入,它不依赖劳动,也不管在法律上如何分类(房租、股息、利息、版税、利润和资本收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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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02 从定义上讲,在所有社会中,收入不平等都是这两部分的总和:劳动收入不平等和资本收入不平等。这两部分中每种收入的分配越不平等,总的不平等就越明显。理论上,我们完全可以想象有这样的社会,其劳动收入极不平等,而资本收入不平等程度较低,或者正好相反,也可能两部分都高度不平等,也可能非常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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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04 第三个决定因素是这两个维度不平等之间的关系:拥有高劳动收入的个人在多大程度上也享有高资本收入?从技术上讲,这个关系是一种统计上的相关性,其他因素相同的情况下,相关性越大,总的不平等程度越高。实际上,在有的社会里,资本不平等极为严重,资本所有者根本没有必要工作(例如,简·奥斯汀笔下的主人公通常如此),这个相关性通常就很低,甚至为负相关。那么今天是什么情况,将来又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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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06 还要注意到,如果拥有大量财富的人想办法获得较高的收益率,而中等财富只获得适当的收益,那么资本收入的不平等可能大于资本不平等本身。这一机制会使不平等成倍地扩大,21世纪尤其如此。在简单情况下,财富等级的各个层次平均收益率都是相同的,那么从定义上讲,这两种不平等将会保持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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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08 在分析收入分配不平等时,仔细区分不平等的这些方面和构成至关重要,首先是出于规范和道德原因(不平等是因为劳动收入、继承财富收入和资本回报等不同),其次是因为解释演变过程的经济、社会和政治机制迥然不同。就劳动收入不平等来说,这些机制包括不同技能的供给和需求、教育体系状况以及影响劳动市场运行、工资确定的各种规则和制度。在资本收入不平等方面,最重要的过程涉及储蓄和投资行为、馈赠和继承法律以及房地产和金融市场的运行。在经济学家的著作和公开辩论中,收入不平等的统计指标总是一些复合指数,比如基尼系数,就是把诸如劳动和资本的不平等之类迥异的问题混杂在一起,使人根本不可能明确区分不平等的多个维度和各种运行机制。与之相反,我将尽可能精确地将这些问题区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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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10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29]
1704616911 资本分配总比劳动分配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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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13 在实践中,试图衡量收入不平等时,我们观察到的第一个规律是:资本导致的不平等总比劳动导致的不平等更严重,资本所有权(及资本收入)的分配总比劳动收入的分配更为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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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15 有必要立即澄清两点。第一,在数据覆盖的所有国家、所有阶段,我们都能毫无例外地发现这一规律,而且这一现象的程度总是相当引人注目。对这个问题的数量级有一个初步认识,劳动收入分配中收入最高的10%的人一般拿到总劳动收入的25%~30%,而资本收入分配前10%的人总是占有所有财富的50%还多(在有些社会高达90%)。更令人惊讶的是,工资分配底层的50%总能占到总劳动收入的相当大比例(一般为1/4~1/3,与最上层10%的人大体一样多),而资本收入分配底层50%的人一无所获,或者接近一无所获(总是低于总财富的10%,一般低于5%,或者相当于最富有10%的人1/10)。劳动方面的不平等一般较为轻微或者比较适度,甚至是合情合理的(在某种程度上这种不平等是合理的——这一点不应被夸大)。相比而言,资本方面的不平等则总是很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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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17 第二,这一规律绝非事先注定,它的存在告诉我们一些重要信息,即经济社会发展过程的本质是什么,这个本质决定了资本积累和财富分配的动态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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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19 其实,我们不难设想出一些机制,能够让财富分配比劳动收入分配更加平等。例如,假设在某个时间点上,劳动收入不仅反映不同劳动群体(按技能水平和层级地位划分)的长期性工资不平等,也反映短期冲击(例如,不同年份之间,或在个人全部职业生涯中,不同行业的工资和工作时间可能会大幅波动)。那么劳动收入在短期内会极其不平等,虽然这种不平等从长期来看会逐步缩小(比如,不是1年而是10年甚至一辈子,尽管由于缺乏长期数据,这种测算很少去做)。要研究伏脱冷教导中所说的机会和地位的实际不平等,拥有长期视角是非常理想的,但很遗憾这经常是难以测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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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21 在一个短期工资大幅波动的世界,积累财富的主要目的可能是预防性的(以防收入遭受可能的不利冲击)。这样的话,财富不平等就会小于工资不平等。例如,财富不平等的数量级可能与长期工资收入不平等相同(按个人职业生涯的长度测算),因而明显低于即时工资的不平等(按某一特定时点测算)。所有这些在逻辑上都是成立的,但显然与现实世界没多大关系,因为财富不平等随处可见,而且总是比劳动收入不平等严重得多。为防范短期冲击而进行预防性储蓄在现实世界确实存在,但就观察到的财富积累和分配而言,这显然不是主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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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23 我们也能设想一种机制,使财富不平等与劳动收入不平等在数量级上大体相当。特别是,如果像莫迪利亚尼推断的那样,财富积累主要出于生命周期原因(如为退休而储蓄),那么人人都会或多或少拿出一定比例的工资来积累资本存量,好在退休后维持大致相同(或一定比例)的生活水平。这样的话,财富不平等只是劳动收入不平等在时间上的简单转换,其重要性就非常有限了,因为社会不平等的唯一真正来源就成了劳动导致的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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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25 重申一下,这样的机制具有理论上的合理性,在现实世界也有一定意义,尤其是在老龄化社会。然而在数量上,这不是发挥作用的主要机制。生命周期储蓄不能解释我们在实际中看到的高度集中的资本占有情况,预防性储蓄也无法解释。的确,平均而言,年长者肯定比年轻人更富裕。可是,在任一年龄段中,财富集中度实际上几乎与整体人群的财富集中度一样大。换言之,与普遍的看法相反,代际冲突还没有取代阶级冲突。资本集中度之所以非常高,主要原因是继承财产的重要性及其累积效应:例如,如果你继承了一套公寓并因此节省了房租费用,你将更容易通过储蓄积累财富。在动态过程中,资本经常具有极高的收益这一事实也发挥了重要作用。在第三部分的余下章节中,我将详细考察这些不同的机制,研究它们的相对重要性如何随时空变化而演变。在目前这个阶段,我只是从绝对意义上和与劳动收入不平等的相对意义上,简单提及财富不平等的数量级——目的是讨论某些机制,而不是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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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27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30]
1704616928 不平等和集中度:一定的数量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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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30 在分析不同国家可观察到的历史演变之前,我们首先应该更准确地描述一下劳动和资本不平等的典型数量级。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读者了解十分位数、百分位数等数字和概念。对一些人来说,这可能看起来有些专业,甚至有些乏味,但在分析和理解不同社会的不平等结构的变化时,只要我们正确使用,它们的确相当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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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32 出于这个目的,我在表7.1~ 表7.3中列出了不同国家、不同时段实际可观察到的分配情况。这里列出的数字是近似值整数,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大致概念,即在劳动收入和资本所有权方面,以及最后在总收入方面(劳动收入和资本收入的总和),“低度”、“中度”、“高度”不平等在今天意味着什么,以前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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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34 例如,在劳动收入不平等方面,我们发现在多数奉行平等主义的社会,比如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从那以后,北欧的不平等开始上升,不过这些国家依然保持了最低程度的不平等),分配大体上如下表所示。观察整个成年人口,我们看到,劳动收入最高的10%人群占有总劳动收入(这实际上基本指工资)的20%多一点儿,收入最低的50%人群占有总收入的约35%,因此中间的40%人群占有总收入的约45%(见表7.1)。[5]这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平等,因为完全平等意味着每个群体都应该占有与其人口比重相等的收入(收入最高的10%应正好拿到总收入的10%,最低的50%拿到50%)。但我们这里看到的不平等并不太极端,至少不如我们看到的其他国家或其他时期那么极端。将这些收入不平等与几乎所有国家(甚至包括斯堪的纳维亚诸国)的资本占有结构相比时,这也算不上过于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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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36 表7.1不同时间空间下的劳动收入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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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6938  不同群体占总劳动收入的份额   低度不平等(=20世纪七八十年代斯堪的纳维亚)   中度不平等(≈ 2010年欧洲)   高度不平等(≈ 2010年美国)   极度不平等(≈ 2030年美国)   最上层10%(上层阶层)   20%   25%   35%   45%   最上层1%(统治阶层)   5%   7%   12%   17%   其后9%(富裕阶层)   15%   18%   23%   28%   中间的40%(中产阶层)   45%   45%   40%   35%   最下层50%(下层阶层)   35%   30%   25%   20%   相应的基尼系数(综合不平等指数)   0.19   0.26   0.36   0.46  注:在劳动收入不平等较低的社会里(如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收入最高的10%人群拿到总国民收入的约不平等与集中度:初步关联25120%;最底层50%拿到35%;中间的40%拿到约45%。相应的基尼系数(数值为0到1的综合不平等指数)等于0.19。见在线技术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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