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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没有错,但明白下面几点也很重要:历史上的财富不平等下降没有人们认为的那么显著。而且,我们所看到的不平等的有限收缩也不能保证不出现逆转。可是,中产阶层收集的这些面包屑也很重要,低估这一变化的历史意义也是不对的。一个人拥有20万 ~30万欧元也许算不上富裕,但远远不是赤贫,而且这些人大多数也不愿被当成穷人。数千万人(处于富裕与贫穷之间的40%人口是一个数量庞大的人群)每人拥有几十万欧元财产,作为整体则占有国民财富的1/4~1/3,这种变化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从历史的角度看,这是一个重大变化,将会深刻改变社会面貌和社会政治结构,有助于重新定义分配带来的冲突。因此,重要的是了解这种变化为什么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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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中产阶层的崛起,最上层10%人群的财富比重急剧下降,在欧洲从20世纪初的50%多降到20世纪末、21世纪初的20%~25%,减少了将近一半。我们将看到,这部分颠覆了伏脱冷的教导,让靠年租金舒服生活的财富数量显著下降:心高志大的拉斯蒂涅娶了维多莉小姐,不会比学习法律过得更好。这一点具有历史重要性,因为1900年左右欧洲财富的高度集中实际上是整个19世纪的典型特征。所有数据来源都认为,这些数量级(最上层10%占有90%的财富,最上层1%至少占有50%)也是旧制度下的法国或18世纪英国传统农业社会的特征。对于奥斯汀和巴尔扎克笔下依靠财富积累和继承的社会来说,这样的资本集中度是个人生存和成功的必要条件。因此本书的一个主要目的是了解这种财富集中出现、持续、消失或再现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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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收入的不平等: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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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让我们转向总收入(即源自劳动与资本的收入)不平等问题(见表7.3)。不难理解,总收入不平等的水平居于劳动收入不平等和资本收入不平等之间。也请注意,总收入不平等更接近劳动收入不平等而不是资本收入不平等,这也不意外,因为劳动收入一般占国民总收入的2/3~3/4。具体地讲,在20世纪七八十年代斯堪的纳维亚较为平等的社会里,收入最上层10%的人占有国民收入约25%(当时德国、法国是30%,现在则高于35%)。在更加不平等的社会里,最上层10%的人占有国民收入的50%(最上层1%占有约20%)。旧制度及“美好年代”时期的法国和英国是这种情况,当今的美国也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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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可能想象出收入集中度更高的社会吗?可能没有这样的社会。例如,如果最上层10%人群占有年产出的90%(和财富分配情形一样,最上层1%占有50%),就可能发生革命,除非有特别有效的压制手段阻止它发生。说到资本所有权,这样高的集中度早已成为严重政治紧张的根源,用全民公投通常难以调和。不过,如果资本收入仅占国民收入的一小部分,这种资本集中度也许可以维持:如旧制度下只占到1/4~1/3,有时再多一些(当时的财富极度集中已颇具压迫性)。但是如果国民总收入也存在这种不平等程度,很难想象底层人民会永久地接受这种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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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如此,也没有理由断言最上层10%的人永远不会占有国民收入的50%以上,或者也不能说这种象征性门槛一旦越过,一国经济就会崩溃。实际上,现有历史数据还不够完善,这一象征性门槛被越过也并非没有可能。尤其是,在旧制度下,直到法国大革命前夕,最上层10%人群可能已经占有国民收入的50%,甚至超过60%。其他传统农业社会也可能已经如此。其实,这种极端不平等能否持续,不仅取决于压制手段的有效性,也可能首先取决于维护手段的有效性。如果不平等被视为合理,比如有人认为这是因为富人比穷人工作更勤奋、更高效,或者因为阻止富人挣得多必然会伤害社会上的穷人,那么收入集中度极有可能会创造新的历史纪录。因此我在表7.3中表明,如果劳动收入不平等(在较小的程度上资本所有权不平等)继续像最近几十年一样加剧,那么美国在2030年左右就可能创下新纪录。最上层10%人口那时会占有国民收入的约60%,而最底层半数人口只拿到区区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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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点上,我坚持认为:重要问题是不平等的合理性而不是程度。这就是为什么分析不平等的结构非常重要。在这个方面,表7.1~ 表7.3给出的主要信息是,一个社会的总收入分配达到非常不平等( 最上层10%的人占有全部财富的约50%,最上层1%占有约20%)有两种不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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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这种高度不平等的第一种方式是“超级世袭社会”(或“食利者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继承财富非常重要,财富集中度达到极端水平(最上层10%人群一般占有全部财富的90%,仅最上层1%就占有50%)。那么,总收入层级由非常高的资本收入主导,尤其是继承资本。这是我们在旧制度下的法国和“美好年代”的欧洲所看到的格局,各国总体上差异很小。我们需要弄清,这种所有权结构和不平等是如何出现和持续的,它们在多大程度上只属于过去(当然,它们也与未来相关,我们也会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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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到这种高度不平等的第二种方式相对较新,这主要是美国在过去几十年间创造的。这里我们看到,非常高的收入不平等可能是一个“超级精英社会”(社会上层人士喜欢被称为超级精英)的结果。人们也可以称之为“超级明星社会”(也可以用“超级经理”这个有些不同的称谓)。换言之,这是一个不平等的社会,但是收入层级顶端是非常高的劳动收入而非继承财富收入。我要澄清一下,我不是在判断这样的社会是否应该称为“超级精英社会”。毫无疑问,这种社会的胜利者希望这样描述社会层级,他们有时也能这样说服一些失败者。然而,出于当前这个目的,超级精英不是假设,而是一个可能的分析结论,当然,相反的结论也同样是可能的。我将在后面进行分析,美国劳动收入不平等的加剧在多大程度上遵循了“精英”逻辑(只是在能回答这一复杂问题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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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人们完全可以说,我对两种超级不平等社会所做的对比(食利者社会和超级经理社会)是天真和牵强的。这两种社会是可以共存的:一个人不能既是超级经理又是食利者,美国当前的财富集中度高于欧洲,这个事实也表明当下的美国可能就是这种情况。当然,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超级经理的子女成为食利者。实际上,我们发现这两种逻辑在每个社会都起作用。不过,不止一种方式可以促成这种程度的不平等,美国当下主要的特征是:前所未有的劳动收入不平等(可能高于世界上过去任何时间、任何地方的任何社会,包括那些技能差距非常大的社会)以及与传统社会或1900~1910年间欧洲相比不太极端的财富不平等。因此非常重要的是,要了解这两种逻辑各自发展的条件,同时不要忘记,它们可能在未来这个世界相互补充,共同发挥作用。如果是这种情况,未来将出现一个新的不平等世界,比以前的任何社会都更极端。[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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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合指标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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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不平等的历史演变进行国别考察以回答上述问题之前,还需要讨论几个方法论问题。尤其是,表7.1~ 表7.3给出了不同分配方式的基尼系数。基尼系数是一个比较常用的评估不平等的综合指标,经常出现于官方报告和公共辩论中。按照设计,它在0~1之间浮动:完全平等时等于0,绝对不平等时等于1,即一个人数非常少的人群占有所有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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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现实社会的劳动收入分配中,基尼系数在0.2 ~0.4之间浮动;在资本所有权分配中,基本系数在0.6~0.9之间浮动;收入不平等方面,基尼系数在0.3~0.5之间浮动。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劳动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数是0.19,离绝对平等不远了。相反,“美好年代”的欧洲财富分配的基尼系数则为0.85,距绝对不平等不远。[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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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系数(还有其他指标,如泰尔指数)有时有用,但也带来了许多问题。它们旨在用一个数值指数就概括一种分配方式中所有有关不平等的信息:财富层级中底层与中间的不平等,中间与上层的不平等,上层与顶层的不平等。这乍看之下非常简单明了,很吸引人,但难免让人误入歧途。其实,如果不过度简化或者把不同事物混为一谈,就不可能用单维指数来概述多维的现实。在分配的不同层面上,社会现实和经济政治不平等的重要性非常不同,对它们进行区别分析非常重要。此外,基尼系数和其他综合指标常常把劳动不平等和资本不平等混淆起来,虽然在这两种情况下起作用的经济机制不同,不平等的一般理由也不相同。由于上述原因,我认为用分配表来分析不平等,比基尼系数等综合指标更好。分配表显示了收入和财富金字塔各自最顶端10%和1%人群在总收入和总财富中的比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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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表也非常有价值,因为它会使人注意组成当前层级的各个社会群体的收入和财富水平。这些层级用现金数量(或占某国平均收入和财富水平的比重)来表示,而不是难以理解的人为统计指标。分配表让我们更具体直观地了解社会不平等,也能充分认识研究这些问题所使用的数据及其局限性。相比之下,基尼系数等统计指数让我们抽象而乏味地看待不平等,人们难以找到他们在当前层级中的位置(这是一个有用的练习,尤其是一个属于最上层1%的人却常常忘记这一点,经济学家就经常这样)。指数经常掩盖数据的反常和矛盾现象,或者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数据无法直接比较(例如,因为分配顶端的情况被删节,或者因为某些国家的资本收入被遗漏)。使用分配表迫使我们必须前后一致、更加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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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出版物的贞洁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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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合组织或国家统计部门发布的官方不平等报告,时常提及十分位比等综合指数。出于同样的原因,在使用这些指数时必须十分小心。最经常使用的十分位比是p90/p10,即收入分配中前10%人群的平均收入与最后10%人群的平均收入的比值。[23]例如,一个人的收入超过每月5 000欧元才能跻身收入分配的最上层10%,不超过每月1 000欧元就属于最底层10%,那么十分位比值就是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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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类指数是有用的。获得分配完整形态的更多信息总是有价值的。然而,人们应该记住,从结构上讲,这些比率完全忽视了最上层10%的分配演变情况。具体而言,不管p90/p10的比值是多少,收入或财富分配的最上层10%可能总是占有总额的20%(比如20世纪七八十年代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收入情况)、50%(2010年以来美国)或者90%(如“美好年代”欧洲的财富状况)。这些数字是由国际组织或国家统计部门统计的,然而,查阅它们的出版物,我们了解不到这些情况。它们通常关注的那些有意忽视分配最上层情况的指数,并且不提及最上层10%的收入或财富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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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做法有其理由,一般是因为可用数据“不完善”。这是有道理的,但通过使用WTID中以有限手段收集的历史数据,这些困难可以克服。这项工作已经开始缓慢地改变事情的处理方式。其实,决定使用忽视最顶端情况的方法论很难说是出于公心:国家和国际机构的官方报告本来是为了告诉公众收入和财富分配的真实情况,但实际上他们经常人为地给出不平等的乐观图景。这就好像1789年法国政府的官方不平等报告故意忽视顶层10%人口的所有情况(一个5~10倍于当时所有贵族人数的人群),理由是这太复杂了,不能说明任何情况。这样的做法反而更加令人遗憾,因为其必然让官方统计数字和统计人员更不可信,而不是缓解社会的不安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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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很大程度上由于人为原因,十分位比有时会相当高。以资本所有权的分配为例:最底层50%人群一般接近一无所有。取决于所测算的财富有多么少(比如是否计入耐用品和债务),对收入层级中最后10%这一门槛的确切位置,人们显然可以得出非常不同的结果:对于相同的社会现实,人们可以将其设定为100欧元、1 000欧元甚至10 000欧元,结果没有太大不同,但取决于具体的国家和时期,可以得出非常不同的十分位比,即使财富分配的最底层半数人口依然只占有总财富的不到5%。劳动收入分配多少也是这种情况:取决于如何对待替代收入和短期工作报酬(比如使用每周、每月、每年还是每10年的平均收入),人们可以得出非常不同的p10门槛(和十分位比),即使劳动收入分配最底层50%实际上占有相当稳定的劳动收入比重。[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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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更愿意像表7.1~ 表7.3那样去研究分配情况,这也许是一个主要原因,也就是说,强调不同人群占有的收入和财富比重,尤其是每个社会最底层半数人口和最上层10%,而不是纠结于确定某个百分位数的门槛水平。比重值比十分位比能展示更为稳定的现实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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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社会表格”和政治算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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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我在本章中考察的分配表是研究财富分配的最佳工具,远比综合指标和十分位比可靠。上述分析就是我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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