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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上升,基本可归因于前1%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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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8.6 1910~2010年美国前10%人群的分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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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料来源:piketty.pse.ens.fr/capital21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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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法国和美国的变化轨迹,我们可以发现不少类似的特征,但也确实存在一些很重要的不同。我们首先考察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的整体变化(见图8.6)。令人吃惊的是,从20世纪初至今,美国的不平等程度变得明显高于法国(以及欧洲整体),尽管在这一时期的初始阶段美国比法国更为平等。美国的案例之所以复杂,就在于它的演化终点并没有简单回归起点:从量上来讲,2010年美国的不平等和20世纪最初10年的旧欧洲一样都很高,但是不平等的结构是明显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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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进行系统性阐释。首先,20世纪初,欧洲的收入不平等程度要显著高于美国。根据我们整理的数据,1900~1910年,美国前10%人群的收入在国民总收入中的比重略超过40%,而法国为45%~50%(英国很可能更高些)。这反映出两个不同点:一是,欧洲的资本/收入比更高,而且资本收入比重也更高;二是,在美国这片新大陆上,资本所有权的不平等可能没有那么极端。当然,这并不意味着,1900~1910年的美国社会就体现出先驱们建设一个平等社会的美好理想。实际上,当时的美国社会已经很不平等了,其程度要比今天的欧洲高得多。你只要重新读一下亨利·詹姆斯,或是留意一下1912年乘坐“泰坦尼克号”进行奢华航行的霍克利(这一人物是现实存在的,而不只是停留在詹姆斯·卡梅隆的想象中),就会相信食利者社会除了巴黎和伦敦,也存在于20世纪初的波士顿、纽约和费城。不过,资本及其收入在美国的分配状况多少比法国和英国均等些。具体来讲,美国的食利者,在数量上要少于欧洲,在富裕程度上(和美国平均的生活标准相比)也不及欧洲。我之后会解释为何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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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收入不平等程度急剧上升,在1929年“大萧条”的前夕达到顶峰,此时超过50%的国民收入为前10%人群占有 ——比欧洲同期的水平略高,这是因为欧洲的资本自1914年起遭受了一连串的冲击。不过,美国的不平等与欧洲大不相同:在20世纪20年代股票市场风头正劲的时期,资本收益已经在美国高收入人群中占据决定性地位(见图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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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萧条”时期(“大萧条”对美国打击至深)和“二战”期间(美国整个国家被动员起来积极备战以及努力结束经济危机),收入不平等程度大幅缩小,在某些层面上这可与同时期欧洲的情形相比。确实,我们在第二部分就已看到,美国资本所受到的冲击绝对不容小觑:虽然不存在战争带来的物质破坏,但“大萧条”是一个主要冲击,紧随其后的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由联邦政府大量征税带来的冲击。不过,将1910~1950年作为一个整体来看,我们会发现美国不平等程度的下降幅度要比法国(乃至欧洲)小得多。简言之,美国的不平等程度要高于欧洲,其在“一战”前夕处于一个较低的峰值,而到“二战”结束后降至低点。1914~1945年间的欧洲见证了食利者社会的消亡,但该情况在美国并未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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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0年后美国不平等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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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收入不平等在1950~1980年间达到了最低谷:收入层级中的前10%人群占到了美国国民收入的30%~35%,与法国今天的水平大致相当。保罗·克鲁格曼恋旧地称之为“我们所钟爱的美国”——童年时期的美国。[25]在20世纪60年代,即电视剧《广告狂人》描述的那个时期,也就是戴高乐将军时期(法国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飞速增长,超过了35%),美国实际上是一个比法国更平等的社会,至少对美国白人来说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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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1980年以来,美国的收入不平等就开始快速度扩大。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从20世纪70年代的30%~35%,上涨到21世纪伊始的45%~50%——提升了15个百分点(见图8.5)。曲线的形状显得异常陡峭,人们很自然就会想到,这样的快速膨胀到底还能持续多久?例如,如果以这种节奏继续上涨,到2030年时前10%人群将会拥有国民收入的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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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种演变,我们有必要停下来做出几点说明。第一,回顾一下图8.5所展示的数据,和WTID中的所有数据一样,只是考虑了在所得税表格中的申报收入,并没有对任何由于各种合法和非法因素造成的资本收入低估进行矫正。鉴于美国国民账户中的总资本收入(特别是股息和利息收入)与税收表格中的申报数额之间的差距日益扩大,以及避税天堂的快速发展(收入以各种方式流向这些地方,大部分甚至不包含在国民账户中),很可能图8.5低估了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的实际增长幅度。通过对多种可得资料的比较分析,可以估计,在2008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夕,前10%人群的收入略超过美国国民收入的50%,这种情况在2010年后再一次出现。[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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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要注意,在过去三四十年里,股市的狂飙和资本收益只能占到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结构性上涨中的一部分。可以肯定的是,资本收益在2000年美国互联网泡沫时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2007年也是如此:这两个时期,仅资本收益这一项就为前10%人群的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增添了5个百分点,增幅是巨大的。之前的纪录发生在1928年,即1929年股市崩盘的前夕,那时也不过是3个百分点而已。但这种水平难以长期持续下去,这一点从图8.5上较大幅度的年度变化中可见一斑。股票市场上持续不断的短期波动,为前10%人群收入比重的变化增添了很多变数(当然对美国整体经济的波动也带来影响),但对于不平等的结构性扩张并没有多大影响。如果我们简单忽略掉资本收益(鉴于这种类型的收入在美国的重要性,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满意的方法),仍会发现前10%人群收入比重的增量很大,20世纪70年代为32%左右,2010年上升到超过46%,增加了14个百分点(见图8.5)。20世纪70年代,资本收益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在1~2个百分点波动,到2000~2010年间在2~3个百分点左右(剔除最好和最坏的年份),因此结构性上涨在1个百分点左右:这并非完全不重要,但与前10%人群比重增加的14个百分点相比,这确实不算什么。[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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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考察不含资本收益的数据序列,我们可以更清晰地识别美国不平等扩大的结构性特征。事实上,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2010年,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不含资本收益)的上涨表现得相对稳定乃至恒定:20世纪80年代大致在35%的水平,到90年代达到40%,到21世纪达到45%(见图8.5)。[28]更引人注目的是,2010年的水平(前10%人群收入占国民收入的比重已超过46%,当然这剔除了资本收益)已经明显高于2007年金融危机爆发前夕的水平了,而且2011~2012年的早期数据显示,这种增长仍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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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事实清晰表明,不能指望金融危机来结束美国不平等的结构性扩大。可以肯定的是,股市崩盘的直接后果是不平等的扩大总会随之变得更为缓慢,就像它总在股市繁荣时期扩大得更为迅速一样。2008~2009年雷曼兄弟公司破产后,就像2001~2002年第一次互联网泡沫破灭之后一样,利用股市获利变得很难,事实上这些年份的资本收益确实下降了。但是这些短期的波动并没有改变长期趋势,因为长期趋势是由其他因素决定的。我现在必须阐明这些因素的逻辑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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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进一步的分析,我们很有必要将收入层级前10%的人群分解成三组:最富有的1%。紧接着的4%和底部的5%(见图8.6)。扩大的不平等大部分来自“1%”,其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从20世纪70年代的9%上升到2000~2010年的大约20%(资本收益的波动使年度之间存在较大差异),增加了11个百分点。诚然,底部的“5%”(2010年家庭年收入10.8万 ~15万美元)以及“4%”( 收入为15万 ~35.2万美元)实际上也有所增加:前者占美国国民收入的比例从11%增加到12%(增长1个百分点),而后者从13%升至16%(增长3个百分点)。[29]很明显,这意味着自1980年以来,这些社会人群的收入增长大大高于美国经济的平均增长率,而且高出的程度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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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事学术研究工作的美国经济学家也属于高收入人群,他们中的许多人认为,美国经济运行得相当不错,特别是它能准确而恰当地对个人才能和成就予以物质回报。这种反应是很好理解的。[30]但事实是,位于他们之上的社会人群更胜一筹:国民收入增长的15%归入前10%人群;大约11%,或者说总量的近3/4属于那“1%”(即那些在2010年收入超过352 000美元的人群);这其中又有大约一半归属于那“0.1%”(即年收入超过150万美元的人群)。[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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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平等的扩大引发了金融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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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我刚刚分析的,金融危机本身似乎并未对不平等的结构性上涨产生影响。那么是否存在反向因果关系呢?有没有可能是美国不平等程度的扩大助推了2008年的金融危机呢?美国前10%人群的国民收入比重在20世纪两次达到峰值,一次是在1928年(在1929年“大萧条”前夕),另一次是2007年(在2008年金融危机前夕),考虑到这些特征,出现上述疑问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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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看来,美国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一定程度上会引发国家的金融不稳定,这是毫无疑问的。原因很简单:收入不平等扩大的一个后果是,美国中下阶层的购买力出现了实质停滞,这必然增大了一般家庭借债的可能性。特别是,那些不择手段的银行和金融中介机构慷慨地提供了日益增长的授信额度,因为它们免于监管并渴望从流通到体系中的巨额储蓄中赚取优厚的利息收入。[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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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支持这一论点,我们必须要注意到,1980年以来,美国国民收入中有相当一部分(大约15%)从最穷的90%人口转向了最富有的10%人口。具体地讲,如果我们考察一下危机发生前30年(即1977~2007年)美国经济的增长情况,就会发现最富有的10%人群占据了增长总额的3/4,这一时期最富有的1%人群就独占了美国国民收入增长的近60%。因此,对于底部的90%人群来说,收入增长率每年不足0.5%。[33]这些数字是无可争议的,但却很让人吃惊:当人们考虑收入不平等的基本合理性时,都应详细核对这些数字。[34]很难想象,在社会群体之间如此极端分化的情况下,这个经济和社会如何能够持续运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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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显,如果收入不平等的扩大伴随着美国经济异常强劲的增长,情况将大大不同。然而不幸的是,事实并非如此。与过往几十年相比,美国经济增长更为缓慢,不平等的扩大导致中低收入者消费的实质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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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要注意,这种在社会群体内部的收入转移规模(大约占美国国民收入的15%)是美国21世纪初贸易赤字规模(大约占国民收入的4%)的4倍。这种比较的意义在于,这一巨额贸易赤字(对应着中国、日本和德国等的贸易盈余)经常被认为是造成“全球失衡”的关键因素,而这种不平衡又造成多年来美国乃至世界金融体系的不稳定,从而导致了2008年金融危机的发生。更为重要的是,要注意到美国的内部失衡是全球失衡的4倍。这提示我们,要探索很多问题的根源及应对措施,应更关注美国国内的因素,而不仅仅是将责任推给中国或其他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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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上所述,有人认为2008年金融危机,或者更一般意义上的全球金融体系长期不稳定的唯一原因或主要原因,是美国收入不平等的扩大,这种说法总体上是过头的。在我看来,造成这种不稳定的更为重要的原因是资本/收入比的结构性上升(在欧洲尤为如此),再加之国际资产头寸总量的巨额增长。[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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