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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11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5]
1704618112 民法典和法国大革命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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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14 整个19世纪,法国的财富集中度都在不断提高,最终在“美好年代”达到顶峰,比民法典制定的时期还要极端,仅仅比君主制和贵族制的英国低一些,对此我们该如何解释呢?很显然,权利和机会的平等并不能确保财富的平均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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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16 的确,一旦资本收益率显著且持久地超过经济增长率,财富积累和扩张的动态机制将自动导向高度集中的分布,兄弟姐妹间的均分原则也不会起多大作用。就如我上面提到的,经常会发生一些经济或人口的冲击,影响到家庭财富轨迹。借助一个简单的数学模型,我们就可以看到,在这种冲击的结构下,财富分配往往趋向于长期均衡,不平等的均衡水平是r–g(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之差)的一个递增函数。直观来说,如果人们完全不消费而全部用来再投资,r–g这一数值实际估量的就是资本收益背离平均收入的程度。r–g缺口越大,背离的力量越强。如果人口和经济的冲击为乘数形式(即初始资本越大,投资的影响就越大,不管投资是好还是坏),长期均衡的分布就是一个帕累托分布(一种基于幂法则的数学形式,很好地对应了现实中的分布状态)。我们也可以简单地说,帕累托分布的系数(用于衡量不平等的程度)是关于r–g差值的一个急剧递增的函数。[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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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18 具体来讲,这意味着如果资本收益率与增长率之间的差距和法国19世纪(那时年均资本收益率为5%,而增长率约为1%)一样大,那么按照该模型的预测,累积的推动财富聚集的动力将自动导致财富的极端高度集中——通常前10%人群占有资本的90%,前1%人群占有5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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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20 换句话说,r–g这样一个基本不等式可以解释法国19世纪的资本高度不平等,这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是法国大革的命失败之处。虽然革命委员会建立了统一税制(这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好的财富分布测量工具),但是税率非常低(整个19世纪,无论房产有多大,交易税率都只有1%~2%),以至于资本收益率与增长率之间的差距所产生的影响微乎其微。正因为如此,也难怪19世纪的法国甚至在共和政体下的“美好年代”时财富不平等都和君主立宪制的英国一样大了。和r>g相比,政体的影响相对不那么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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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22 兄弟姐妹之间均分遗产会产生一些影响,但影响程度小于r>g。具体来说,长子继承制(或者更准确地说,农地的长子继承制,使英国国家资本的比重在19世纪减少了)放大了人口和经济冲击的影响(兄弟姐妹间的排行次序又催生出额外的不平等),从而提高了帕累托系数并且导致财富分布更加集中。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1900~1910年英国前10%人群的财富比重要比法国的大(英国略高于90%,法国略低于90%),更能解释为什么英国前1%人群的财富比重要比法国大得多(英国70%,法国60%)。长子继承制似乎是为了保护少数的非常大的地产。但这种影响在一定程度上被法国的低人口增长率抵消了(因为r与g之差,当人口增长停滞时,累积的财富不平等在结构上更大),最终它对整体分布只产生了一个中等的影响,这在两个国家是近似的。[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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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24 拿破仑颁布的民法典于1804年生效,法国的不平等也不会出现在英国贵族和女王的面前。在巴黎前1%人群在1913年拥有总财富的70%,这甚至比英国还多。现实是那么令人吃惊,甚至还体现在动画片中——《猫儿历险记》,该片以1910年的巴黎为背景。片中没有正面提到老妇人的财富多少,但是从她华丽的住所以及男管家是多么不屑于公爵夫人和她的三只小猫等可以判断,其财富数量应该是非常可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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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26 按照r>g的逻辑,增长率从17世纪的仅仅0.2%上升到18世纪的0.5%,再到19世纪的1%,这一事实起不到多大作用:与5%的资本收益率相比是很小的,特别是因为工业革命略微提高了资本收益率。[28]根据理论模型,如果资本收益率为每年5%,资本集中的均衡水平将不会显著降低,除非增长率超过1.5%~2%或者征收资本税使资本纯收益率降低至3%~3.5%,或者两者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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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28 最后,请注意,如果r–g的差值超过某个临界值,就不再有均衡分布:财富的不平等将无限制地拉大,分布平均值与峰值之间的鸿沟将无限地增大。这个临界值的大小无疑取决于储蓄行为:如果很富有的人没地方花钱,只能把钱存起来增加他们的资本存量,这样贫富差距就更容易出现。《猫儿历险记》引起人们对这个问题的注意:阿德莱德·博内法米尔有着可观的收入,她把这些收入用于给杜翠丝、玛丽、图卢兹、柏辽兹这几只猫上钢琴课和绘画课上,虽然它们有些讨厌上这两门课。[29]这种行为很好地解释了“美好年代”的法国(尤其是巴黎)财富集中度的上升:老年人逐渐聚集了最多的财富,因为他们将资本收入的很大一部分储存起来了。所以,他们的资本增长率比经济增长率高得多。如上所述,这种不平等程度的急剧上升不可能一直持续下去:最终将无处去投资和储蓄,全球资本收益率将会下降,直到形成一个均衡的财富分布状态。但是这一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由于前1%人群占巴黎总财富的比重在1913年已经超过70%,我们可以想象,如果“一战”所带来的冲击没有发生,均衡水平将会达到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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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30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6]
1704618131 帕累托和稳定不平等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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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33 我们有必要在此讨论一些关于不平等统计测量的方法论和历史问题。本书第七章讨论过意大利统计学家基尼还有他发明的基尼系数。虽然基尼系数旨在用一个数字来概括不平等程度,但这实际上是针对现实情况绘制了一幅简化的、过于乐观的又难以解释的画面。基尼的同胞——维尔弗雷多·帕累托的故事就更有趣了。他的主要作品发表于1890~1910年,其中包括“帕累托法则”的相关论述。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意大利的法西斯分子招募帕累托加入他们,并推崇他的精英理论。他们无疑是想利用帕累托的名望,但帕累托确实对墨索里尼的掌权表示了支持,之后不久就于1923年去世了。当然,法西斯会被帕累托的“稳定的不平等”理论以及这种不平等是无法改变的理论学说所吸引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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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35 当我们事后去阅读帕累托的作品时,会惊奇地发现他显然没有给出证据来支撑他的不平等理论。帕累托的著作写于1900年左右,他使用了1880~1890年的税收报表,主要基于普鲁士、萨克森以及瑞士和意大利的几个城市的数据,其数据不仅稀少而且至多覆盖了10年时间。更重要的是,这些数据实际上显示出趋向更高不平等的轻微趋势,而帕累托有意掩盖了这些信息。[30]总之,这些数据根本无法支持任何有关全世界长期不平等的运行规律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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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37 帕累托的判断明显受到他政治偏见的影响:他对社会主义和他称之为“再分配幻想”的理论十分警惕。在这方面他与同时代很多同行几乎没什么不同,比如他钦佩的法国经济学家勒鲁瓦 – 博利厄。帕累托的故事之所以有趣,是因为他的经历展示出永恒不变的强大假象,在社会科学领域不加批判地使用数学有时会导致这种假象。随着收入层级的上升,纳税人数量到底会下降多快?通过探寻这一问题,帕累托发现,纳税人减少的速度可以用一个数学定理来估计,后人称之为“帕累托法则”,或者称其为“幂法则”这一通用函数的特例。[31]时至今日,这一族函数仍然用来研究财富与收入的分配关系,但是要注意,幂法则只适用于这些分布的上尾,并且这一关系只是粗略估计,只在局部有效。不过,如前所述,幂法则可以用来建模描述乘法性质的冲击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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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39 另外还要注意,我们说的不是一个单一的函数或曲线,而是一个函数族:一切都取决于用来定义各条曲线的系数和参数。WTID数据库中搜集到的数据以及这里展示的财富数据表明,帕累托系数随着时间的变化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我们说一个财富分配是帕累托分布时,其实等于什么也没说。它可能是一个前10%人群只占总收入20%(如1970~1980年的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分布,也可能是占到50%(如2000~2010年的美国)的分布,还可能是占90%以上(如1900~1910年的法国和英国)的分布。每一种情况我们都称之为帕累托分布,但系数有很大的差别。相应地,每种情况对应的社会、经济和政治现实显然有很大不同。[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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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1 即使在今天,仍有很多人像帕累托一样,认为财富的分配状况稳如磐石,好像这是自然规律一般。然而,这与事实相去甚远。如果我们从历史的视角来研究不平等,那需要做出解释的不是分配状况的稳定性而恰恰是时不时发生的巨大变化。对于财富的分配,我已给出了一种方法来解释那些重大的历史性变化(不管是用帕累托系数,还是以前10%人群和前1%人群的财富比重来描述),这些变化主要是由r–g,即资本收益率与经济增长率的差异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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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3 21世纪资本论 [:1704613577]
1704618144 为何财富不平等没有回到过去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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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6 现在来回答下面这个重要问题:为何财富不平等没有回到“二战”前欧洲“美好年代”时期的水平,我们能确定这种情况是永久的、不可逆转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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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48 首先要声明,对于这个问题,我无法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明确答案。多种因素在过去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将来仍将继续发挥作用,而在这一点上实现数学意义上的精准测量,无疑根本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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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0 1914~1945年的一系列冲击后,财富不平等大幅减少的原因最容易解释。由于战争和一些政治原因,资本遭受了一系列极端暴力冲击,同时,资本冲击又加深了战争和政治问题的影响,资本/收入比也因此出现“坍塌式”下降。有人可能会认为,财富的减少将同等程度地影响到所有人的财富,无论他们身处哪一个收入层级,因而整个财富分配状况不会发生变化。但要是相信了这一点,人们肯定是忘记了这样一个事实:财富有不同的来源,功能也各不相同。在收入层级的顶端,大多数财富都是在很久以前积累的,重组一个如此规模的财富要比积累不太多的财富耗时更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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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2 而且,高额财富要用于维持特定的生活方式。档案资料中详细的遗嘱记录很明确地显示:两次世界大战期间,许多食利者没有迅速减少开支以弥补他们的财富在战争期间以及此后10年所受的冲击。他们最终不得不花上老本为其生活花费埋单,所以留给下一代的财富要比他们所继承的数量少得多,之前的社会平衡状况也就将难以维持了。巴黎的数据在这一点上特别有说服力。例如,在“美好年代”,最富有1%的巴黎人的资本收入约为当时平均工资的80~100倍,他们可以生活得很好,还能够将收入的一小部分进行投资,使他们继承到的财产保值增值。[33]1872~1912年,这个系统似乎达到了完美的平衡:最富有的人留给下一代足够多的财富,足够支撑下一代过上比平均工资高出80~100倍(或者更多)的生活,因而财富变得日益集中。这种平衡在两次世界大战期间显然被打破了:最富有的前1%的巴黎人继续着他们过去的生活方式,但是留给他们下一代的资本只能产生30~40倍平均工资的资本收入;而到20世纪30年代末,资本收入更是降到了平均工资的20倍。对于食利者来说,这是衰落的开始。这可能是在1914~1945年大冲击中所有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只不过程度小些)呈现出财富分散特征的最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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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4 此外,因为两次世界大战,最高财富占有者的财富结构让他们(平均来讲)更容易遭受损失。特别是,遗嘱记录显示,“一战”前夕,外国资产构成了最富人群财富的1/4,这其中有近一半是外国政府(尤其是处于违约边缘的俄国)的主权债务。不幸的是,我们没有英国的数据以做比较,但毫无疑问,外国资产在英国最富人群财富中也扮演了重要角色。两次世界大战之后,法国和英国的外国资产都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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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6 然而,外国资产这个因素的重要性不应被夸大,因为最富人群在最赚钱的时候总是可以更好地重新调整投资组合。我们也惊奇地发现,不只是最富有的人,其他很多人在“一战”前夕也都拥有巨量的外国资产。考察19世纪晚期以及“美好年代”巴黎的投资组合结构,会发现它们的构成高度多样化和现代化。“一战”前夕,大约1/3的资产是不动产(其中2/3在巴黎,1/3在外省,包括少量农地),而金融资产几乎占到2/3,包括法国和外国的股票和公私债券,各层次的财富都有着很好的平衡(见表10.1)。[34]“美好年代”繁荣起来的食利者社会,与过去那个基于不动产资本的社会已经完全不同了:它体现出对于财富和投资的现代化理念。但是具有累积性质的r>g这一不平等逻辑机制,催生出了惊人而持续的不平等。在这样一个社会,更自由和更有竞争性的市场以及更有保障性的产权,并没有多少机会来降低不平等程度,因为市场已经处于高度竞争状态、产权已经得到稳固保护了。事实上,唯一打破这种平衡的就是始于“一战”对资本及其收入的一系列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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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18158 最终,1914~1945年这一时期在一些欧洲国家尤其是法国,最终是以财富的再分配终结。这种再分配对最富人群的影响大小不均,特别影响到那些主要由大型工业企业股票组成的财富。特别是前文提到的,作为战争胜利后的一种制裁形式,对某些公司实施国有化(雷诺汽车公司是一个具有象征意味的例子)、征收民族团结税(也是在1945年开始实施的)等。这种累进税对资本和在占有资本期间的所得进行一次性征收,但税率极高,对相关个体而言是一个额外的负担。[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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