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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将来想在这些方面取得进步,那么最好是从提高招生过程的透明度开始。在美国、法国以及其他国家,对国家精英模式的优势讨论从来都不太注重事实。这种讨论通常都是为了给现有的不平等寻找理由,因此常常忽略了现有体系的内在缺陷。1872年,法国学者埃弥尔·布特密(Emile Boutmy)在创立巴黎政治学院时就清晰说明了学院的宗旨:“遵从多数统治的原则,那些自诩为上流阶级者只有在致力于多数人的权利时才可保持其政治统治权力。随着传统上流社会特权的消逝,民主浪潮将面临源自社会精英阶层的第二次反击,他们凭借自身的优势和能力索取更多的特权,社会也无法理智地使其完全丧失这些特权。”[42]如果我们认真考虑这段话,那么可以很清楚地看出上流社会决意要有所作为——变成社会精英,以防全民公投时代来临时,上流社会的一切都被剥夺干净。这自然会让人想到这段话的政治背景:当时巴黎公社运动遭到镇压,男性全民公投的原则重新确立。但布特密的话也提醒了我们一个基本事实:定义不公平的意义以及证明胜利者的地位合理是极为重要的,而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混淆和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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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休之未来:现收现付制和低增长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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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养老金体系基本上都是现收现付制:正在工作的人缴费,所缴的费用直接用来支付退休人员的养老金。与资本化的养老金方案不同,现收现付制并不开展投资,因为缴上来的资金直接就付给了现有的退休者。在现收现付制中,按代际支持的原则(如今的工人为今天的退休者付钱,自己的退休金则寄希望于以后的工人),收益率是与经济增长率相等的:退休者养老基金的涨幅总是与工资涨幅相等。从理论上,这也隐含着现在的工人希望工资能尽快上涨之意。因此他们应该积极投资于学校和大学以给子女创造更好的条件,并且还要提高生育率。换言之,在代际之间会存在某种联系起到推动社会进步和社会和谐的作用。[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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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20世纪中叶刚刚推行现收现付养老金制度时,当时的条件实际上非常有利于这种良性循环的发生。当时人口增长率很高,生产率增长也很快。欧陆国家的经济增长率当时高达5%,因此这就是现收现付制的收益率。具体而言,那些在“二战”至1980年之间向国家退休基金缴款的工人所享受的养老基金池(现在仍在享受)要比之前的工人大许多。而现在的情况又变得不同。经济增长率的下降(现在发达国家的增长率只有1.5%,最终所有国家的增长率可能都只能维持在这样的水平)大大降低了养老基金池的收益率。所有的迹象都表明,21世纪资本的收益率将远远高于经济增长率(资本收益率4%~5%,而经济增长率只有1.5%)[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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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情况下,结论自然就是要尽快用资本化的养老金体系来替代现收现付制养老金体系,在资本化的养老金体系下,缴纳的养老金是用于投资而不是马上支付给现有的退休人员。似乎只要养老金的年投资收益达到4%,那么等几十年后现在的工人退休后就能拿到充足的养老金。但这种看法其实是存在若干问题的。首先即便资本化养老体系的确优于现收现付制,实行两种养老金制度的转换也可能会带来一个根本问题:整整一代人将没有养老金。但对于现在即将退休的那些人来说,他们缴纳的养老金都用来支付给已经退休的人员了,而后来工人缴纳的养老金,本来是他们这些人可以用来支付房租或购买食物得以安度晚年的,现在却要投资于全球各地的资产。要解决两种制度的脱节问题并不容易,因此仅仅这个问题就使得这样的改革不可想象,或至少不能采取如此极端的方式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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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比较两种养老金体系优劣的时候,必须要考虑到,资本收益的波动性实际上是很大的。将全部养老金余额投入全球金融市场风险较高。r>g的普遍规律并不表明具体一项投资也必然如此。对于那些生活条件优越并能等待10年甚至20年再拿利润的人来说,资本收益率确实是很可观的。但如果有一代人等着钱来维持生活,那么采取“搏一把”的投资方式就十分不明智了。现收现付制的最大好处在于,这是确保养老金福利按可靠和透明方式发放的唯一途径:工资涨幅或许低于资本收益,但工资涨幅的波动幅度也不到资本收益的1/10~1/5。[45]这在21世纪还将继续如此,因此无论在哪里,现收现付制依然会是未来最理想社会国家的重要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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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如此,r>g的基本规律并不能完全忽视,而发达国家现有的养老金体系也必然会发生某种变革。最大的挑战当然是人口的老龄化。现有养老制度是按照平均寿命六七十岁来设计的,而现在发达国家居民的平均寿命已提高到了八九十岁,因此要继续维持原养老制度就很难。此外,提高退休年龄不光可以增加工人和退休者养老金资源(在低增长时代是好办法),现在许多人也希望通过延长工作来提高成就感。因此对于这些人而言,强迫他们在60岁退休使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安享晚年,这样的安排并不具有吸引力。但问题在于各人的情况千差万别。有些人的工作主要是脑力劳动,因此他们希望能一直做到70岁(而且劳动总量中这样性质的工作比例还在增加)。还有些人可能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参加工作,而且劳动非常繁重,薪资不高,因此这些人当然希望能及早退休(尤其是从事繁重工作的劳动者的平均寿命也往往要低于高素质劳动者)。但遗憾的是,许多发达国家近年的养老体系改革都未能充分考虑到个人情况之间的差异,在某些情况下,底层劳动人民的诉求总是要多于所谓的高素质人群,这也是为什么养老金改革往往会引发社会强烈抗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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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老金改革的另一难题在于,将被改革的养老金体系总是十分复杂,比如对公务员、私营部门工人以及自由职业者的规定都不相同。如果某人曾从事过不同类型的工作(这在年轻群体中越来越常见)那么真的很难确定到底要对他适用哪种规定。这样的复杂现实是不难理解的:现有的养老金体系都是逐步发展起来的,即从19世纪建立起基本框架后再慢慢覆盖到不同社会群体和职业。这就造成了在改革时很难达成共识,因为许多人都会觉得自己的处境要比其他人差。现有规则和体系的庞杂总是让人们难以看清,人们普遍低估了业已投入到养老体系中的资金资源,而这样的资源投入增长是不可能永久持续下去的。举例来说,法国的养老金体系就极其复杂,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哪些基本权利。有些人甚至认为,尽管他们现在要把很大一部分收入交给养老基金(约占工资总额的25%),但最终他们将什么都拿不到。21世纪的社会国家最需要进行的改革之一就是,在个人账户基础和人人平等的原则上建立起统一的退休计划,而不论个人的职业经历是多么复杂。[46]在这样的体系中,人人都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从现收现付制中得到多少,这样可使得个人做出更为明智的个人储蓄决定,个人储蓄在经济低增长环境中必然会对养老发挥更重要的补充作用。经常有人说“公共养老金就是无遗产继承者的继承遗产”,这话当然不假,但这并不意味着不用去鼓励人们进行更多适当的自我储蓄,由此作为对公共养老金的补充。[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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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后国家和新兴国家的社会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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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20世纪发达国家出现的社会制度是否具有普世性呢?在贫穷国家和新兴国家是否也会出现类似的社会制度呢?答案只有天知道。首先,发达国家之间本身就存在着重要的区别:西欧国家的政府收入似乎稳定在国民收入40%~45%的水平,而美国和日本则徘徊在30%~35%的水平。显然,即便是在相同的发展阶段,各国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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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看1970~1980年全球最欠发达国家的情况,无论是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还是在南亚地区(尤其是印度),我们都会发现政府拿走的部分一般占国民收入的10%~15%。如果看处于中等收入水平的拉美、北非和中国,那么政府拿走的部分大概是国民收入的15%~20%,低于发达国家过去同等条件下的水平。最惊人的发现是,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这方面的差距近年来还在扩大。发达国家税收收入水平出现了上升( 从20世纪70年代的30%~35%上升到80年代的35%~40%),随后就稳定在今天的水平上,但贫穷国家和中等收入国家的税收收入水平却出现了大幅下降。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和南亚地区,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初的税收略低于国民收入的15%,但在90年代下降到了略高于10%的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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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变化也引发了发展差距拉大的担忧,因为如今所有发达国家的经验表明,构建现代财政和社会国家是现代化和经济发展进程的核心组成部分。历史数据表明,如果某国家只有10%~15%的国民收入作为税收上缴,那么该国政府很难履行除传统“王权”职能之外的社会化职能:在供养警察和司法队伍后,留给教育和医疗的就所剩无几了。另外一种选择就是吃大锅饭,把有限的资金尽可能均分给警察、法官、教师和医生,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可能所有部门都无法有效运转。这会导致恶性循环:公共服务水平低下导致对政府信心不足,这又反过来使得增税难度加大。现代财税体系和社会国家的建设与国家发展进程息息相关。因此经济发展史往往也是政治和文化发展史,每个国家都必须找到适合自身发展的路径并妥善应对自身的内部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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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现有情况来看,发达国家和国际组织似乎也要承担部分责任。初始状态并不是很好。去殖民化过程在1950~1970年间酿成了若干冲突:与殖民者对抗的独立战争、边界武装冲突、冷战引发的军事对峙,或兼而有之。1980年以后,源自发达国家的极端自由主义浪潮迫使贫穷国家缩减公共部门开支并放缓了现代财税体系建设来推动经济发展的步伐。最近的研究表明,1980~1990年间最贫穷国家的政府税收减少归因于关税收入的锐减,而关税在70年代时曾相当于这些国家国民收入的5%。贸易自由主义并不是坏事,但自由贸易不能是外界强加的,此外对于损失的关税收入,最好也有强大的税务部门可以通过开征新税或寻找替代收入来加以弥补。发达国家的关税减让过程从19到20世纪延续了200年时间,其间发达国家也知道该如何控制节奏并知道从哪里寻求替代,它们没有受到其他国家的颐指气使和指手画脚。[48]这说明了更加普遍的现象:发达国家总是将发展中国家当成试验场,而根本没有充分汲取他们国家自身历史发展中的教训。[49]我们今天在贫穷国家和新兴国家看到了各种各样的趋势。例如中国等国家在税制方面其实已经相当发达:比如中国的所得税制可以覆盖广大人群并借此实现了大量的财政收入。中国完全有可能建立起跟欧洲、美洲以及亚洲发达国家类似的社会制度(当然会具备中国特色,不过鉴于中国的政治和人口因素,该过程也会充满不确定性)。而像印度等国家要想在低税基的基础上达到均衡水平则要困难许多。[50]但无论如何,发展中国家究竟发展什么形态的社会制度将对未来世界有着不可低估的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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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按惯常用法,这里的税收收入包括所有的税款、缴费、社保缴费和其他按法律必须强制缴纳的款项。不同付款之间的区别,尤其是纳税和社保缴费之间的差别,其实是相当模糊的,在不同国家也有不同的含义。为了历史和国际比较方便起见,有必要将所有交给政府的钱都算在里面,无论是国税、地税,还是市政税或其他费用(例如社会保障等)。为简化讨论,我经常会用“税款”来代指所有税费,除非另有说明。见在线技术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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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军费开支通常占国民收入的至少2%~3%,如果某国的军事活动活跃,那么比重还会更高(例如在美国,美国有超过4%的国民收入都用于军费),另外如果某国觉得自身安全或财产遭受威胁时也会增加军费(沙特阿拉伯和海湾国家的军费开支占国民收入的比重超过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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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医疗和教育预算在19世纪时通常占国民收入的1%~2%以下。要想了解18世纪医疗教育等社会服务支出的缓慢变化以及20世纪的突飞猛进,请见p. lindert,Growing Public: Social Spending and Economic Growth since the Eighteenth Century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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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请注意,强制缴费份额在此表示为国民收入的某比例(除掉资本贬值10%后,国民收入基本上是国内生产总值的90%左右)。这对我而言是合适的方法(见第一章)。如果要看缴费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那么该比例应该是比占国民收入比例小10%(例如占国内生产总值45%,占国民收入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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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若干百分点的差异可能是完全由于统计差异,但如果差异是5~10个百分点,那么差异可能是真实的并代表着各国政府所扮演角色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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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在英国,20世纪80年代时税收占国民收入的比重下降了若干个百分点,这显示着撒切尔时代的政府缩减,但在随后1990~2000年又重新回升,因为新的政府又开始加大对公共服务的投资。在法国,政府收入比重上升更持久,1970~1980年间还在增长并直到1985~1990年间才稳定下来。见在线技术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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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为了突出长期趋势,我在此使用了十年平均数。税率的年度曲线包含着各种周期变动,这些都是临时性的变动而不具有实际意义。见在线技术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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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本略高于美国(国民收入的32%~33%),加拿大、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水平接近英国(3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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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在我看来,“社会国家”一词更好地把握了各国目标的性质和多样性,因此要优于限定性较强的“福利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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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见在线补充表S13.2,这对法国、德国、英国和美国在2000~2010年间的公共开支进行了详细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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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般是教育占5%~6%,而医疗占8%~9%,见在线技术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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