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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69 “美国的现实比任何戏仿者使出浑身解数所能达到的都要怪异和好笑。如今《寂寞芳心小姐》反而有某种令人好奇地值得留恋的东西,但我这个说法可能会令纳撒尼尔·韦斯特暴跳如雷。不过,他仍然不是一个讽刺家,暗中希望改善我们,而是一个恶魔式的戏仿者,提供某种音乐,来庆祝我们齐步下地狱。为了他的预言而读他,也为了他带给我们的不安的笑声,当你也走近那个由美国宗教为美国灵魂准备好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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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71 “不过,我促请读者坚持住,因为《血色子午线》是正典想象力的一个成果,是一出既属于美国也属于世界的血腥悲剧……然而,它没有历史小说的气息,因为它所描绘的事情还在继续沸腾着,在美国,在几乎所有地方,在我们进入第三个千年之际。霍尔登法官,这位战争预言家,他在我们未来的日子里是不大可能没有荣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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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73 “《血色子午线》……那永不停息的暴力狂热准确地描绘我们的过去,频频地代表我们枪支狂热的现在,无疑也预言我们血腥的未来。美国二百年来一直都迷恋上帝和枪支,而且这两方面的迷恋都不大可能退减。我们环顾四周,到处都是格兰顿劫掠者的直系后裔:全副武装的雅利安人地方武装团队、闯入儿童中心和学校的枪击者、炸毁联邦政府大楼的袭击者。科马克·麦卡锡的切题性是绝对的;他是我们的屠杀和宗教狂热的悲剧史诗的荷马。霍尔登法官一如他承诺的,将永远不死,而此刻这位法官正在西方夜里的某处跳舞拉小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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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75 这四段引文,如同一支支回力镖,朝着布鲁姆自己的方向飞来。不过,我在这里不是要讽刺或挑剔布鲁姆。恰恰相反,我认为这类零散评论不仅所占比例微不足道,无伤大雅,而且增加了我们的阅读边际利润。它们与其说是布鲁姆呆板地从社会化和历史化角度解读文学作品,不如说是他顺便地对美国当前社会现实发表一番真情流露的个人评论,而且还是极有眼光极为机智的评论。从孤独读者和增强自我的角度看,布鲁姆对美国现实的揶揄,反而证明了文学的超越性,如同另一位以冷眼看待美国现实的批评家苏珊·桑塔格所说的,文学引导她“逃出民族虚荣心的监狱、市侩的监狱、强迫性的地方主义的监狱、愚蠢的学校教育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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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77 文学本身的超越性,也使布鲁姆能够以鹰眼似的目光,犀利地透视美国的现实。尤其是,如果我们不去细看这本书的出版日期,我们会以为他像桑塔格那样,是在小布什总统执政的背景下讲这些话的。不!他是刚好在小布什上台前讲的。就在这些话还压在书页间,尚未抵达大多数读者手中,或尚未被大多数读者打开来透气之际,“九一一”恐怖袭击发生了,美国入侵伊拉克,继而入侵阿富汗,世界陷入天昏地暗的暴力循环,布鲁姆预言中那位在西方夜里的某处跳舞拉小提琴的霍尔登法官,已换上那支刻着“我也(住)在阿卡狄亚”的步枪,开始另一场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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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79 而我想,布鲁姆在晚年这部导读著作中,并不是要回到地方主义监狱或世界监狱里来给囚徒们布道——这是社会化和历史化的批评家们的饭碗——而是要与逃出监狱的孤独但心灵自由的读者攀谈。当然,布鲁姆是智慧老人,用爷爷式的,同时也是爷爷式的诚恳的语气跟我们说话。他散发出来的某种权威口吻,我们有必要予以全面配合并接受他的批评能量,如此,则我们的回报将是丰厚的。他要我们在面对经典时“向发现的无序敞开怀抱”,同样地,我们也应该向他——布鲁姆老人——有时看似不讲章法的言说方式敞开怀抱。他要我们在面对经典时具备一种接受力,交出我们的“权力意志”,让作家篡夺我们的想象力,如同我们与人交往:“当你新认识一个人,如果你怀着傲慢或恐惧来开始你们的交往,那将是不明智的。”这不啻是一位经典的经典读者的经典劝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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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81 本书最后一章,是夫子自道。它是布鲁姆罕见的随笔文字,不像是这本书的一部分,也因此别开生面。他引用塔尔丰拉比的一句话:“你不一定非要完成工作,但你也不能随心所欲停止。”这里所指的工作,当然不是一件短期工作,而是一生的事业。工作是永远做不完的,因为工作的地平线总是随着我们前进而更广阔和深远地展现在我们面前。不用说,布鲁姆是不会随心所欲停止的。但是工作之重负,也确实使人疲累。所以,当布鲁姆到看到莎士比亚晚年竟然不写作,不禁神往起来:他可是西方正典的中心人物呀,他可以“退休”!但布鲁姆的魔性精神被激发起来了,他像撒旦对抗基督和亚哈船长对抗白鲸那样,用塔尔丰拉比关于不能随心所欲停止工作的话来对照莎士比亚,更准确地说,是挑战自己内心那个对莎士比亚的退休神往不已的老布鲁姆。事实上在《如何读,为什么读》这本书出版后的十年间,他又出版了五六本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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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86 如何读,为什么读 读者变成书;而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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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88 犹如书的有意识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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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90 ——华莱士·史蒂文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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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95 如何读,为什么读 [:1704695358]
1704695596 如何读,为什么读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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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598 如何善于读书,没有单一的途径,不过,为什么应当读书,却有一个最主要的理由。我们可获取的资讯,是无穷的;哪里可以找到智慧?如果你幸运,你会碰到某个老师,他可以帮助你,然而最终你是孤单的,独自继续下去而没有更多中介。善于读书是孤独可以提供给你的最大乐趣之一,因为,至少就我的经验而言,它是各种乐趣之中最具治疗作用的。它使你回归另一性,无论是你自己的,或朋友的,或那些将成为你的朋友的人的另一性。想象性的文学即是另一性,本身即能减轻寂寞感。我们读书不仅因为我们不能认识够多的人,而且因为友谊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缩减或消失,容易受时间、空间、不完美的同情和家庭生活及感情生活种种不如意事情的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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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00 这本书教你如何读和为什么读,用众多的样本和例子来示范:短诗或长诗;短篇小说、长篇小说和戏剧。所选的作品,不应当做必读之书的唯一清单,而应视为最能说明为什么要读的作品的抽样。最好是把善于读书当成一种隐性的原则;最终,当你的自我完全铸就时,就不再需要方法了,而只有你自己。文学批评,按我所知来理解,应是经验和实用的,而不是理论的。我师法的批评大师——尤其是塞缪尔·约翰逊和威廉·哈兹利特——从事批评艺术,是为了把隐含于书中的东西清楚地阐述出来。在以下的章节中,不管我谈论A.E.豪斯曼一首抒情诗或奥斯卡·王尔德一部戏剧,谈论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一个短篇小说或马塞尔·普鲁斯特一部长篇小说,我关心的主要都是设法指出哪些是可以和应当说清楚的,并把它们说清楚。在我看来,“如何读”这个问题,永远指向读的动机和用途,因此我绝不会把本书的主题“如何”和“为什么”分开。弗吉尼亚·伍尔夫在《普通读者续集》一书最后一篇短文《我们该如何读书》中迷人地警告说:“事实上,关于读书,一个人可以给另一个人的唯一建议是不要接受任何建议。”但她接着又添加了很多附言,谈论读者所享受的自由,最后提出这个大问题:“我们从哪里开始?”为了获得阅读最深刻和最广泛的乐趣,“我们一定不可以无助地、无知地浪费我们的力量。”如此看来,似乎在我们完全变成自己之前,听一些关于读书的建议是有益的,甚至可能是必不可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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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02 伍尔夫本人是在沃尔特·佩特著作中获得那个建议的(他妹妹曾是她的家庭教师),还有在约翰逊博士和浪漫派批评家托马斯·德昆西和威廉·哈兹利特著作中。关于哈兹利特,她曾有过一番妙论:“他是那种罕见的批评家,他们思考得那么多,可以省掉阅读。”伍尔夫不停地思考,且从未想要停止阅读。她本人有很多建议给其他读者,而我在本书中从头至尾都欣然采纳这些建议。她最好的建议是提醒我们:“我们身上总是有一个恶魔,它低语,‘我爱,我恨’,而我们不能阻止它出声。”我无法阻止我的恶魔出声,但无论如何,在这本书中,只有当他低语“我爱”时我才会聆听他,因为我在这里不是要与人争辩,而是要教人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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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08 如何读,为什么读 序曲:为什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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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10 如果人们要保留任何形成自己的判断和意见的能力,那么他们继续为自己而阅读就变得很重要。他们如何读,懂不懂得读,以及他们读什么,都不能完全取决于他们自己,但他们为什么读则一定是为自己的利益和符合自己的利益。你可以只为消磨时间而读,或带着明显的迫切性而读,但最终你会争分夺秒地读。《圣经》读者,也即那些为自己而研读《圣经》的人,也许要比莎士比亚读者更能说明那种迫切性,然而两者的追求是一样的。读书的其中一个用途,是为我们自己做好改变的准备,而那最后的改变啊,是适合任何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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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12 我转向阅读,是作为一种孤独的习惯,而不是作为一项教育事业。我们此刻独处时阅读的方式,是与过去保持一定延续性的,不管学院里阅读风气如何。我理想的读者(和终生的英雄)是塞缪尔·约翰逊博士,他知道并表达了不间断阅读的力量与局限。像任何其他心智活动,它必须满足约翰逊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什么是贴近我们自己的,什么是我们可以利用的”。弗兰西斯·培根爵士,他有些想法也被约翰逊加以利用。培根曾有一个很有名的建议:“读书不是为了发难或反驳,也不是为了相信和视为理所当然,也不是为了找话说和交谈,而是为了掂量和考虑。”在培根和约翰逊之后,我要加上第三位善于读书的哲人爱默生,他是历史和一切历史主义的猛烈敌人,他曾说最好的书“以这样一种信念感动我们,也即同一种天性写,同一种天性读”。让我们把培根、约翰逊和爱默生融合在一起,配制一个如何读的处方:找到什么才是贴近你又可被你用来掂量和考虑,且击中你心坎的东西,仿佛你分享同一种天性,摆脱时间的独裁。实际地讲,意思就是先找来莎士比亚,然后让他来找你。如果《李尔王》能够充分地找到你,那就掂量和考虑它与你共有的天性;它与你贴近的程度。我不是要把这当做理想主义,而是当做实用主义。把这出悲剧当做是一种对父权制的控诉来利用,那等于是抛弃你自己最主要的利益,尤其是作为一位年轻女子的利益,这听起来反讽味很浓,但实际上不。在两代人间的冲突方面,莎士比亚是无可逃遁的权威,尤甚于索福克勒斯;而在男女差别方面,他的权威是无人能及的。请敞开胸怀,充分阅读《李尔王》,你就更能明白被你认定是父权制的东西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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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14 最终,我们读书——如同培根、约翰逊和爱默生都同意的——是为了增强自我,了解自我的真正利益。我们把这类扩张当成乐趣来体验,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美学价值一向被上至柏拉图下至当前我们校园里的清教徒这类社会道德主义者贬低。确实,阅读的乐趣是自私的,而不是社会的。你不能通过读得更广泛或深入而直接改善任何别人的生活。社会上有一种传统的希望,希望个人想象力的增长也许能刺激人们关心别人,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我同样对孤独的阅读乐趣带来的任何扩张能否增进公共利益持谨慎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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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695616 专业读书的可悲之处在于,你难以再尝到你青少年时代所体验的那种阅读乐趣,那种哈兹利特式的滋味。我们现在如何读,部分地取决于我们能否远离大学,不管是内心方面的远离还是外部方面的远离,因为在大学里阅读几乎不被当成一种乐趣来教——任何具有较深刻美学意义的乐趣。开放你自己,去直接面对莎士比亚最强有力的作品,例如《李尔王》,绝不是一种轻易的乐趣,不管是在你青少年时代还是垂暮之年;然而,不去充分地(充分的意思是不怀着意识形态的期待)阅读《李尔王》,则无异于在认知上和美学上受蒙骗。大部分时间用来看电视的童年,会催生面对一部电脑的青春期,然后是大学录取一个学生,他不大可能欢迎“我们必须忍受死亡,甚至把它当成出生来忍受;成熟最重要”这样的建议。〔1〕阅读分崩离析,那个自我也差不多溃散殆尽。现在哀叹这一切已经太晚了,且任何誓言或计划都补救不了。唯一可以做的,是通过某个精英版来实行,但精英版如今已不可接受,其背后理由有好也有坏。仍然存在着孤独的读者,老的少的,哪里都有,甚至在大学里。如果批评在当前还有一个功能,那就必须是针对这个孤独的读者,她为自己而读,而不是为那种被假定为超越自我的利益而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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