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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一听这好像很难以置信,一来因为我们刻意吸收的信息数量本就庞大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二来这些“交代给记忆”的东西大多是极其平凡琐碎的小事。不过,还记得我们在第一章里讲过的吗?从生物学上讲,大脑有足够的储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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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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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脑能储存的东西可供300万套电视节目同时播放。这一量级的空间足以储存我们从摇篮走到坟墓的长长一生中每一秒钟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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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说平凡琐碎,虽然我们无法证明所有无关紧要的细节全都好好地储存在大脑里,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大脑就会悄悄发条指令,送出某个琐碎得能让你目瞪口呆的记忆来。这样的经历,每个人在生活中肯定都碰到过,我不妨在此说说我自己的一个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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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写这本书,我需要搜集材料,因此花了不少时间泡在大学图书馆里。在那老式图书馆的地下室里,甚至是地下二层,我徜徉于一摞一摞的旧书丛中,恍惚觉得自己像是个搞考古的人在地底下掏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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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下午,我想也许是因为那股子发霉的味道吧,居然让我回忆起1982年的事情来:当时还在大学读书的我曾在图书馆工作了一个月。那天,在哥伦比亚大学图书馆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我闷着头搜寻一本老早以前的书,渐渐有些神思恍惚。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名字忽然模糊地浮现在我的心头。拉里·克什么什么。这人好像是那年在图书馆工作时我的上司吧?我遇到过他一次,是个很不错的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还记得他的名字。而在那一刻,我心中的眼睛就那么看着他,看到那次遇见他之后,他转身离开时的脚步。我甚至还能看到他穿着一双懒式皮鞋,后跟有一部分已经磨损,撇着外八字向另一个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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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相遇,一双鞋,绝对算不上有什么意义。可是,我一定记得过他的姓名,而且,我一定把看到他转身离去时的印象储存了起来。可我为什么要把这么个印象给保留起来呢?因为,那是在我生命长河中有过意义的信息。而“遗忘式学习”理论认为,一旦你把什么存进了脑子,那就一定永久地存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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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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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是不会“丢失”的,不会像我们以为的那样越变越淡,直至踪迹全无。准确地说,“丢失”了的其实只是我们一时无法提取出来的记忆而已,它的提取能力在当下很低,低到几乎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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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取能力不同于储存能力,是用来衡量某项信息被提取到意识中的难易程度的。这一能力同样也会因为学习和反复运用而变得越加坚实。反之,如果得不到强化的机会,提取能力便会迅速下降。而且,与储存能力相比,能够提取出来的记忆容量很小。在任意时间,我们只能提取与大脑发出的提示与给定的线索有关的记忆,而且仅仅是非常有限的一小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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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例来说,在公交车上,你无意间听到某个手机响了,是那种“嘎嘎”的鸭子叫声。这时,你也许会想起某个朋友的手机也是这种铃声,也许还会因此想到你欠了好几个人的电话没有打。这声音可能还会触发你心中一幅久远的画面:谁家的狗掉进了湖里,肚子贴着水面,追逐着鸭子们组成的小型舰队;或是你小时候的一件明黄色雨衣,雨帽做成了鸭嘴的模样。与“嘎嘎”声相关的联想还有千千万万,尽管它们也是从前因某种意义而储存起来的,可此时却都逃过了雷达的扫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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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龟储存与兔子提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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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储存能力,提取能力往往很靠不住,既能瞬间形成,也能瞬间消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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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借用这么一个场景来想象一下储存能力和提取能力之间的不同:假设你来到一个盛大集会,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你生命中遇到过的人,而且仍然是你们最后一次相遇时的年龄,有你的爸爸妈妈、小学一年级的老师、刚搬到隔壁的新邻居、高二时教过你驾驶的教练……他们全都在那里来回穿梭着。提取能力指的是你能想起其中某个人名字的速度有多快;而储存能力指的则是你与某个人之间的熟悉程度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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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妈妈,毋庸置疑是任何其他人都比不上的,他们是典型的提取能力强、储存能力强的类型;小学一年级的老师,她的名字没有蹦出来,即提取能力弱,可是你明明看见她就站在那道门边上,可见储存能力强;与此相对的,是新搬来的邻居,因为才刚刚互相认识过:“我们是贾斯汀和玛利亚”,所以提取能力强,但彼此都还不熟悉,所以储存能力弱,估计到了明天早上,他们俩的名字你就想不起来了;还有那位驾驶教练,名字也想不起来了,而且你也不太能想得出他长什么样子,毕竟那仅仅是两个月的课程而已,即提取能力弱、储存能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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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你寻找某个人、想要叫出那人名字的这一举动本身就会增加其提取能力以及储存能力的强度。一年级的老师,既然你已经把她找了出来,那么现在,提取能力也就变强了。这是遗忘的被动性这一特质造成的,即提取能力的再度弱化需要更多的时间。记忆失用理论认为,大脑一旦重新找到“不见了”的信息或者记忆,那么“曾经遗忘”本身便能起到增强记忆的作用。我们不妨借用前面的比喻,用肌肉锻炼来描述“遗忘式学习”的这一特性:做引体向上,首先会导致你的肌肉细胞受损,可是,等休息一天后再度做这个动作时,肌肉却已经因昨天的受损而变得更加强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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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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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提取某项记忆的时候越是大费力气,那么在得到之后,该项记忆的提取能力以及储存能力就飙升得越高,也就是学得越扎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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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克夫妇把他们新理论中的这一条法则称为“必要难度”(desirable difficulty),其重要性请你接着往下看,很快就能明白。那位教过你驾驶的教练一旦被你“捉到”,你对他的熟悉感就会顿时大增,可能还会想起不少早已忘掉的有关他的事情:不仅仅是他的名字、他的外号,甚至还有他那怪异的笑容、他惯用的口头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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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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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约克夫妇认为,大脑能发育成这样的系统,自有它的道理。当人类的进化还处于早期游牧阶段的时候,大脑需要不断更新“脑中地图”以随时适应不同的环境:气象状况、地形状况、猛兽状况。提取能力因此就向着能迅速更新、同时又能维持关键详情可被随时提取的方向进化。因为需要不断更新,所以这些记忆的寿命只有一天。而储存能力则不同,它的进化方向是保证一旦需要,老马能够立即识旧途。四季不断地逝去,却也不断地回来,气候变迁和地形变迁也是如此。储存能力需为将来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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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转瞬即逝的提取能力与稳固不变的储存能力的组合,即兔子与乌龟的组合在现代生活中同样至关重要。我们来举个例子。在北美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学到的规矩是,说话时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尤其是在跟父母和老师说话时。可是在日本长大的孩子学到的规矩却完全相反:说话时要垂下你的眼帘,跟权威人士说话的时候尤其如此。若要从一种文化中走出来进入另一种文化,你一定要屏蔽掉,或者说遗忘掉你原来的习惯,并且要迅速吸收并遵守新的规则。你从小养成的习惯固然很难忘却,储存能力自是持高不下,但是,刻意屏蔽旧习惯以便自己能顺应新的文化,这样就自然降低了其提取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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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能否做到“入乡随俗”有时还会事关生死。比如,你从澳大利亚来到美国,一定要学会开车靠右行驶,而非靠左,因此你一定要彻底颠倒多年来形成的驾驶惯性思维。在这件事情上的容错空间非常小,心思稍微飘回墨尔本一下,等你醒来时可能就已经躺在沟里了。在这里,记忆系统需屏蔽掉旧的驾驶习惯,让出空间来装入新的驾驶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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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止这些。假如20年后,你想家了,又回到了澳大利亚,那你就必须把驾驶惯性思维再转换回去,靠左边行车。不过,这一次转换一定比上一次容易很多,因为老的驾驶习惯并没有丢失,它还在那里,毕竟储存能力依然持高不下,老马很快便识旧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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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以新换旧、彻底抹去旧的储存记忆的电脑系统相比,”比约克写道,“大脑让记忆变成一时提取不出来、但仍然保持在那里的这种体制显然大有优势。由于那些记忆眼下提取不出来,所以自然不会跳出来打扰现有的信息、现行的程序。但是,正因为它们仍然储存在那里,所以它们自然可以,至少能在一定的条件下被重新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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