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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3—2 矩阵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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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了?可以理解,因为这表里其实没有藏着任何规律性的东西,设计这个矩阵表的人有心把它弄成这个样子,故意彻底打乱了排列组合,目的就是要把记忆难度提得尽可能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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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在20世纪20年代中期,莫斯科大学一位神经心理学家亚历山大·鲁利亚(Alexander Luria)在研究记忆的过程中遇到了一位名叫所罗门·舍列舍夫斯基(Solomon Shereshevsky)的报社记者。舍列舍夫斯基在一家城市报社工作,他的行为引起了主编的疑心。每天一大早,报社员工都要集合到一起,听取一长串当日各项工作的任务清单,包括事件、人物以及主编想要追踪的、有潜力可挖的新闻报道。这时,所有记者都在认认真真做笔记,只有舍列舍夫斯基例外,他甚至连笔记本都不带。主编认定这家伙是在偷懒,因此当面责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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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列舍夫斯基回答说:“我不需要做笔记,我都记住了。”于是他开始复述当天早上那份长长的任务清单,一点错漏都没有。不仅是那天早上的,还有前一天早上的、再前一天早上的。他说,他已经把所有的内容都记住了。这一超凡卓绝的本事镇住了主编大人,于是他建议舍列舍夫斯基去见见鲁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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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一段闻名于世的合作研究开始了。在之后的40年间,鲁利亚把舍列舍夫斯基反反复复地考了又考。在其学术报告中,为保护舍列舍夫斯基的真实身份,鲁利亚将其化名为S.。对于他那迄今为止人们所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博大、精准的记忆力,鲁利亚进行了全方位的彻底探索。舍列舍夫斯基的记忆本领已经高超到了让人无法解释的地步,比如,他可以在15分钟内记住一整个矩阵中毫无排列规律的数字,而且能在一个星期之后、一个月之后甚至10年之后,都还完整地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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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数字,还有单词表、诗歌、文章选段等,他也同样能记得又快又牢,而且不仅是用他的母语俄文能够如此,用完全不熟悉的外文,比如意大利文,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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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利亚对舍列舍夫斯基那包罗万象的访谈内容都详尽地记入了他的著作《记忆大师的头脑》(The mind of a Mnemonist)。书中写道,舍列舍夫斯基具备一种被称之为“联觉”的能力,就是能把各方面的感知都串联合并到一起,而且格外清晰生动。比如,声音是有形状、有颜色的,字母是有味道、有香气的,“甚至连数字都能让我联想到图像,”舍列舍夫斯基告诉鲁利亚道,“就说数字1吧,这是一个体格健美、充满自豪感的男性;数字2,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女性;3是一个满心愁苦的人……再比如说87,我看到的是一个胖女人和一个捻着两撇翘胡子的男人。”他给每一桩他记住的东西都冠上了一些与众不同的提示,不但包括了他内心生成的图像,也包括了学习时外在环境的诸多细节,比如鲁利亚说话时的那种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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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列舍夫斯基无论回忆什么都能做到巨细无遗,单词也好,数字也好,声音也罢,全都如此,以至于他常常在完成一份答卷时连带出另一份答卷来,若是几份卷子都出自相同场所、环境背景完全一样,就更是如此。他必须刻意挡住与之有关联的其他学习材料自动往外冒。一次,他告诉鲁利亚说:“我想把脑袋里的东西写下来,这样我就不用再记着了,因此我开始把一些小事写下来,比如电话号码、别人的姓氏、该办的几桩差事,等等。可是后来发现,这一点也没用,因为在我的脑子里始终都能看见我写下来的东西。”他没有那个世人皆有的“遗忘过滤网”,而这常常使他十分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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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5月10日,鲁利亚让舍列舍夫斯基记忆一份由他特意设计的有数字和字母的矩阵。舍列舍夫斯基对着那个矩阵审视了3分钟,随后稍作休息,便一点错漏都没有地全部背诵了出来,无论是按横排走、按竖排走、还是按对角线走。几个月之后,鲁利亚又一次用这份矩阵表让他作答,事先完全没有预告,结果他写道:“两次答卷唯一的区别就是,后来那次答卷时,他需要多花一点时间‘恢复’上次答卷时的整个环境情形,直到他能重新‘看’到上一次我们坐着的房间、‘听’到我的声音,并再现出他自己盯着答卷时的画面。”舍列舍夫斯基为了“找回”那份卷子,让自己重新回到了5月10日的那次学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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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列舍夫斯基是一个奇才,他的记忆方法是我们绝大多数人所做不到的。我们不可能把学习时的周遭细节“恢复”得那么详尽,就算真能做到,也不可能把记忆中的那份矩阵表完整无缺地“恢复”到当初的清晰程度。我们的头脑没办法像他那样运作。但是,舍列舍夫斯基对多重感官提示的借助,包括声音、图像、感觉等,仍然让我们对应该如何充分利用一切环境条件有了很大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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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很容易做到成倍地增加与记忆内容相关联的感知提示数量,而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使我们的学习场所加倍——多换几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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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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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换一下学习场所,能给回忆带来多少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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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70年代中期,由三名心理学家主导的一次实验回答了这一问题。这三名专家分别是史蒂文·史密斯、罗伯特·比约克和阿瑟·格伦伯格(Arthur Glenberg),当时他们全部就职于密歇根大学。他们想要验证这样一个问题:假如把相同的学习材料分两个不同的地方学两次,那会有什么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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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们找来一组学生,每人发一份单词表,上面有40个单词,每个单词都只有4个字母,比如“ball”(球)、“fork”(叉)。每个学生都要花两个10分钟来学习这份单词表,中间间隔几个小时。其中一半的学生,要么在一间窄小凌乱的地下室里学了两次,要么在一间整洁的、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的房间里学了两次。而另一半学生的两次学习则安排在了两个不同的地方:一次是在小而无窗的房间里,一次是在整洁的、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的房间里。两组学生,同样的单词,同样的顺序,同样的学习时间,一组在相同的环境中学习了两次,一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学习了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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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告诉我:“我把自己这位实验老师也看作了整个学习环境中的一部分。在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里,我打扮得像平常的我,凌乱的长发,穿法兰绒衬衫和建筑工地上用的靴子。而在现代派的会议厅里,我则把头发整整齐齐梳到脑后,打着领带,穿着我爸爸当年在我成人典礼上穿过的西装。不少曾在两个不同房间学习过的学生都以为我是两个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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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学习结束之后,学生们还需给每个单词评分:该词引发的是人的正面联想还是负面联想。这实际上是一个小诡计,让学生以为实验目的在此,评分完毕就结束了,不用再想着那些词、复习那些词。而实验并没有结束。3个小时之后,研究者们要求学生在10分钟之内尽可能多地写出他们记得的词。这是实验的第三部分。考试场所则放在了另外一个不同的房间,一个“中性”房间,一间很普通的教室。周遭环境没有什么可供“还原”的,这一点跟以前那些针对环境背景对学习的影响的研究完全不同。这间屋子是所有参与实验的学生都没来过的教室,跟他们先前学习的场所也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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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学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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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成绩的差距让人意外至极。之前在同一间屋子学习的小组,平均能记起那40个单词中的16个。在两间不同屋子学习的小组,平均能记起24个。就这么变换了一下学习场所,竟能使记忆的提取能力提高40%。借用实验报告主笔者的话来说,这次实验显示出“环境背景的变换大大提高了记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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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能真正明白为何变换房间会比在单一房间学习对记忆更有帮助。可能性之一,也许是大脑储存单词时,在这间屋子里的存储编码略微不同于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存储编码,而两组编码中有相互交叠的地方,且两组的提示自然比单组更具效果。也可能是因为在两个不同房间里学习,使联结到每个单词、数据、意念上的背景提示自然比一间屋子的数量增加了一倍。在这间屋子里,米黄色的墙壁、荧光灯的光线、一摞摞凌乱的书给单词“fork”的记忆涂上了一层色彩;而在那间屋子里,“fork”这个词又与透过窗户洒进来的自然光、院子里的老橡树、空调机的嗡嗡声拴在了一起。学习材料被植入了两层不同的感知之中,而这至少给大脑多提供了一次机会,去“恢复”它所能“恢复”的学习时的周遭环境,从而提取出更多的字词或者概念来。也就是说,如果1号门打不开,那就去试试2号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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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们一向善于使用这样的镜头转换。比方说,我们想要回忆起某个演员的名字。首先,我们想到了他新拍的某部电影的片段,想起了他的容貌,但是想不起他的名字。于是我们转而回忆他出现在报纸上的头像、在电视节目上的精彩片段,甚至某次看见他在台上表演……就这样,我们用“多重脑镜头”最终搜索出他的名字,而且还会因此想起更多关于他的细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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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密斯后来还用上了数码技术。他用一小段录像剪辑来制造学习背景,以此代替把学生从一个房间赶去另一个房间的做法。例如,在一次典型实验中,他让参与者学习20个斯瓦希里语的单词,一共给了他们5次学习时段,每次学习10分钟。学习时,单词一个接一个地掠过一小段录像情节,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参与者被分成了两组,其中一组在5次学习中都用了同一段录像剪辑,比如火车站里的情节,因此,同一个单词在每一学习时段中皆处于同一背景画面中,这就是“相同学习背景”了。而在另一组,同样的单词,每次学习时各用了一段不同的录像剪辑,比如暴风雨、火车站、沙漠景色、交通堵塞、家居客厅,因此,同一个单词在每一学习时段中的背景画面皆不相同。这里变换的只是一个视觉刺激,再没别的。即便如此,在两天之后的考试中,仍然是不同学习视觉背景的那一组表现更好,记起来的斯瓦希里语单词平均高达16个,而单一背景那一组的成绩,平均只有9~10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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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承认,这样的实验太合我的胃口了,因为我就是那种不可能老老实实坐在那儿学上20分钟的人,我当然愿意相信这种不必坐着不动的学法更能加深学习效果,而且我常常希望这类环境变化能改善学习效果的证据还能更无懈可击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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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率地说,这条探索之路仍然充满曲折。科学家们至今还在争论,到底哪些提示更为重要、在什么时候能起作用、能起到多大作用。毕竟背景提示的影响很微妙,很难在实验中准确地再现。甚至对“背景”的定义本身也像是一个不断移位的活动靶。假如说,该定义应该包括情绪、动作、背景音乐,那么更广义的定义就还应该包括我们在复习词汇表、历史章节以及完成西班牙语作业时的任何变化。想想看吧,用手抄写笔记是一种做法,用键盘敲打出来就是另一种做法。同样,学习时,站着学不同于坐着学,更不同于在跑步机上边跑边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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