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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弄明白:会不会正是因为被打断的“冲击”使得记忆的体验更加深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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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加尼克于是又招募了一批不同的参与者,主导了一次不同内容的实验。这一次,每名参与者的每一件任务都无一例外被打断过。在这种短暂的打扰之下,有的任务得以完成,有的却来不及做好。最终结果与上一次的实验完全相同:参与者记得的尚未完成的任务比完成了的多出近乎一倍(超过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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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蔡加尼克又做过多次实验,最终认定,如果参与者在即将完成之前最全神贯注的一刻被打断,则能最大程度地加深他对那项工作的记忆。最值得关注的也就是这一点:越是在关键时刻被“最糟糕”地打断,对那件事情的记忆越是能够长久。“每个人都知道,”蔡加尼克写道,“一封信快要写完的时候遭到打扰,远比刚开始没多久就遭到打扰更令人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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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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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一旦被某件事吸引,便自然会生出一种动力来想要一口气做完那件事,而这种动力会随着事情临近尾声而变得越发强烈。“想要完成某件事情的欲望,在刚开始的时候可能还算不上是欲望,”蔡加尼克总结道,“但是到了后来,当你投入到忘我境界之中时,‘要做完它’就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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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蔡加尼克在发表“打断效应”的论文之后不久,便跟随她的先生阿尔伯特一起,举家迁往莫斯科,因为她的先生获得了一份苏联对外贸易部的工作。她自己则在负有名望的苏联科学院高级神经活动研究所(Institute of Higher Nervous Activity)获得了一席之位。遗憾的是,他们俩的好日子并没能延续多久。1940年,阿尔伯特以充当德国间谍的罪名被捕,并被遣往一座位于卢比扬卡的监狱,只有布卢马·蔡加尼克留了下来,继续她的工作,并照顾两个年幼的孩子。她虽然是以心理学家的身份留了下来,却逐渐切断了与西方同行的往来,以避免沾惹上任何嫌疑污点。1988年蔡加尼克过世时,关于她以前的那项研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资料。她的一位亲人A.V.蔡加尼克认为,是她自己销毁了所有文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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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那项研究的影响终究幸存了下来,而且得以广为流传。她的贡献,如今被人们称为“蔡加尼克效应”(Zeigarnik Effect),不但广为人知,更成了今天研究目标以及目标形成机制的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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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目标,我们想到的往往会是人生理想,比如重新翻修一款经典老车、去海外生活、开创自己的公司、写一部小说、去跑马拉松、做一个好爸爸、组建一个和睦家庭,等等。不过对于心理学家来说,目标却远不必这么宏大。所谓目标,就是任何我们想要拥有或实现,却还未如愿的事,既可以是短期目标,也可以是长期目标;既可以是拿回一个博士学位来,也可以是穿出一身漂亮的衣装。根据这样的定义,在我们醒着的时候,脑子里每时每刻都装满了各种目标,争先恐后地想要博取我们的关注。我们是该先出门去遛遛狗呢,还是先泡杯咖啡喝一喝?是先帮孩子装好去露营的行李包呢,还是先把自己堆积下来的事情做掉一些?是该去健身房呢,还是该去练练西班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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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加尼克效应揭示出的是这么一个现象:当我们有了某个目标时,大脑里会自动生出两种本能的预设,也叫做内在偏差。第一种预设是,一旦着手某项工作之后,你就在心理上给那项工作添加了一个“要完成它”的砝码,哪怕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在蔡加尼克的实验中,她交代给人的任务甚至包括用一团橡皮泥捏出一条小狗来!第二种预设是,在你全神贯注于工作时,他人对你的打扰不但会延长这项工作在你记忆中驻留的时间,而且还会让你在心理上把这项工作提高到“需要先去完成”的首要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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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时候,被人打扰是件很让人讨厌的事,尤其是在一件要紧的事情正忙到一半的时候,偏偏来了一位好管闲事的邻居、一只吵着要出门的猫咪,甚至是一个兜售生意的电话……但是,假如是你自己故意中断了手上的事情,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这恰恰就是狄更斯最擅长使用的小说技巧,每章都给你留下一个扣人心弦的尾巴。那些电视剧的编剧们也都会这一招,让观众看完一集之后就期盼着下一集:一声尖叫、漆黑走道里的一串脚印,或是一段爱情忽然意外恶化或者升华之时,这一集便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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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中断在你心里留下了一个悬念,而根据蔡加尼克效应,我们的大脑会自动把这些未完结的章节、剧集、项目给推到居于前列的首要位置,让我们满心牵挂它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假如我们正着手一项既耗时又耗心血的项目,这不正好是我们最希望它能在头脑中所占据的位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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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科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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渗滤的第一要素,就是一直被我们当作学习敌人的东西: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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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感知力调动起你的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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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萨尔复盐糖,是一种用荷兰黑甘草做成的糖粒,有插头上的镍片那么大小。它的味道你要慢慢适应,略微有点甜,同时又格外咸,最好能配着一大杯凉水一起享用。为了便于理解下文,你只需要知道这比萨尔糖粒有一个特点:它能让你很口渴,而且很快就渴得很厉害。这正是一群荷兰科学家在2001年的实验中选中它的原因。这次实验的目的是测试一个人心中的目标对他的感知力有多大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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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研究人员由荷兰莱顿大学的心理学家亨克·阿尔兹(Henk Aarts)率领,实验方式则是秉承了许多科学家的一贯传统:“骗人”。研究学者们常常会故意掩盖他们某次实验的真正目的,这样一来,参与者既不能有意配合,也没法故意捣乱。这次实验,阿尔兹招募了84名在校大学生,并对他们这样描述实验目的,听好:“看看大家在不同口味条件下用舌头辨别字母的能力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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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习的奥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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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中,学生们被分成两组。一组得到了三种口味的比萨尔糖,每种糖上都刻印着一个字母,他们每个人可以用一分钟的时间来品尝一种糖,努力通过味道来辨别上面的字母。另一组,也就是对照组,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糖,他们需要做的事情是描摹一张纸上的三幅简笔画,尽管这跟他们的实验目的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让他们有事可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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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这些都做完之后,研究员便每次带一位参与者去到一间屋子,并告诉他那是研究员的办公室,然后请他坐下来,花一分钟填写一张跟实验目的毫无关联的问卷,比如:“你最喜欢的让自己放松的活动是什么?”这些问题当然也跟真正的实验目的毫无关系,真正有关系的是这间屋子。这屋子跟你见过的教员办公室没什么不同,小小的一间,里面有椅子,有书桌,有书本、纸张、铅笔、一摞文件档案夹,还有一部电脑。在这些东西的周围随意摆放着一些跟饮水有关的东西,比如矿泉水瓶、玻璃水杯、小茶杯、空了的饮料罐,等等。等那份问卷填写完毕之后,参与者被单独留在那间办公室里,枯坐了大约4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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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研究员便回到办公室,带着参与者回到刚才的实验室,让他接受一次完全出乎意料的测试:用4分钟的时间写下他刚才在那间办公室里见到过的东西,能记得多少就写多少。这时,估计参与者们肯定都在腹诽了:这做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跟用舌头辨识字母根本没关系吧?跟科学那就更没关系了吧?好在他们都还是照着要求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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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有的人只记得一样东西,有的人能记得好几样。这并不奇怪,因为在那4分钟的枯坐时间里,有的参与者喜欢神游天外,有的则喜欢看看书架上有些什么书。而让我们的科学家真正感兴趣的,却是学生们这时候写下来的内容,因为这些内容昭示出一个很明显的不同:吃了比萨尔糖的那一组所记得的跟饮水有关的物品是对照组的两倍之多。他们都口渴了,而这竟影响到他们在那间屋子里会注意到什么、记住些什么,尽管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为何会记住那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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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实验以巧妙的手法展示出社会心理学中一个相当明确的基本原理:一旦脑海中有了一个最重要的目标,比如在这次实验中,是一杯水,该目标便会调动起我们的感知,以求能实现它。而这一调动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我们会看向什么、关注什么。“实验结果表明,人的基本需求和动力会提高自身感知力对周围能满足这些需求的相关事物的敏感度,”研究报告中写道,“正因为心里想要减缓口渴的程度,我们才会注意到一罐可乐、一杯凉水乃至一瓶啤酒。而在不口渴的情况下,我们很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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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面上来看,这就是常识,对吧?口渴的时候我们当然会去找水龙头,肚子饿了当然会去找零食售卖机。但是请你注意,这次实验中的那些口渴学生不但比那些不渴的学生更容易注意到矿泉水瓶、饮料罐之类的东西,而且也更容易注意到跟喝水相关的任何其他东西:茶杯、茶碟、饮水瓶的盖子,等等。无论那些学生自己是否意识得到,口渴实际上促使他们张开了“脑网”,去“捕获”那些可见范围内所有跟饮水相关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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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顾过去几十年中的十余次类似实验,心理学家们已经让我们看到,对感知力的调动不仅在有了口渴之类的基本需求时会出现,而且在心中持有任何首要目标时都会出现。这也是一种我们都很熟悉的体验,比如说,一旦我们决定要买某个牌子的手提包、某个型号的智能手机,或是某个款式的牛仔裤,我们就开始以比先前密集得多的频率看到那样东西:在小店里、在商贸中心,甚至走在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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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我想起小时候第一次有这种体验时的一桩往事。那时我11岁,刚刚买了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双名牌鞋,匡威全明星帆布鞋,那是那个年代同龄男孩的标准装备。如图7—1所示。不过,我要的可不是常见的普通颜色,比如黑色或白色,我要的是绿色,明亮的黄绿色。我至今还记得,当我把那双鞋拿回家,穿到脚上走到外面之后,却惊愕地发现:不对呀!这种颜色的鞋遍地都是!第一天穿出门去,我就至少看见五六双这样的绿鞋子。不止如此,我还开始注意到其他稀奇古怪的颜色,还有不同的款式、不同的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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