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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汝入家门,操作苦不休。萍藻既鲜洁,牖户还绸缪。丈夫志四方,钱刀非所求。惜哉时未遇,林下聊优游。相对理琴瑟,逸响随风流。潜龙慎勿用,牝鸡乃贻羞。寄言闺中子,柔顺其无忧。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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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仪在诗中肯定了朱柔则在婆家的辛勤劳作。作为冢妇,朱柔则显然还要担当起一般家务以外的各种祭祀典礼。丈夫不在家,可以想见她独立操持的辛苦。柴静仪在理解和肯定儿媳的同时,也希望她能理解沈用济的志向和境遇,勉励她为妇柔顺淑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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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静仪的许多诗作是以儿子沈用济为题的,如《子用济有远行诗以贻之》《勖用济》《秋分日忆子用济》等;朱柔则也写了三首《寄远曲》给丈夫沈用济。她们二人有着共同的关心对象,因此,在诗作中的相互影响更为明显。柴静仪的诗传递的是教子之意,朱柔则的诗则表达相夫之情。沈用济在两代女诗人的劝导下,终于回归故里得善终。柴静仪从小有幸受到父亲的悉心教导,婚后又能以母教努力培养儿子,且不忘对子妇进行诗教,而子妇又能以诗谏夫。其中包括了女教中的父女、母子、婆媳、夫妻等多重关系的作用。可以说,对于沈用济的劝谏教诲,柴静仪和朱柔则从各自的身份出发,用她们从诗书文史中吸取的智慧和力量,给予了沈用济多方面的帮助,且她们的帮助是互为犄角,不可偏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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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王凤娴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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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娴,字瑞卿,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她是解元王献吉的姐姐,进士张本嘉之妻。著有《贯珠集》《焚余草》。据《正始续集》载:垂髫之时,伯父试以骈句云:“秀眉新月小”,王凤娴即应声曰:“鬓发片云浓”。245王凤娴的兄弟王献吉追忆曰:“不肖献吉,垂髫时侍我伯父见素翁,呫哔之余,游意声韵之学,辄举余姊张孺人童时一二俊语,啧啧叹赏,然不能效也。”246此语似有须眉难敌巾帼之憾。王凤娴的丈夫负俊才,名噪一时,而贫不能治生。于是,她亲自操作,以奉晨昏。“凡女红缉纴井臼之事,无不工办;而感时遇景,辄相与赓唱,四壁书史,宴如也。”丈夫取进士,令宜春,王凤娴受封为孺人,但“泊然不以动意,暇则拈书课其子女,吟咏自如”。丈夫卒于官,王凤娴“教子伯元君以明经荐乡书”。王凤娴既有才学,又擅持家,贫时能治生产,一朝受崇封仍能淡泊不为所动,以拈书课子为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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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凤娴不仅把儿子教育成才,她的两个女儿在其影响下也成为姐妹诗人。王凤娴的长女张引元,字文姝,嫁与杨安世。张引元著有《贯珠集》。据《众香词》载:张引元六岁能诵唐诗,三体皆得母王文如之训。又示以《左传》《国语》《离骚》《文选》诸书,姝一一了悟,似有夙契,即欧阳侍女口中有法华香者。张引元曾从父宦游,梦见自己是玉帝掌书记暂谪人间。247看似神奇,但至少可见张引元对自身的期许很不一般。张引庆,字媚姝,是王凤娴次女,亦工翰藻。母女、姐妹互相唱和,其乐融融。张引元曾作《寄妹》回忆姐妹共课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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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地离愁悬一镜,九秋新恨上双眉。久虚咏雪联芳句,每忆挑灯共课时。塞雁已归书未达,江城寒月照相思。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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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共课、咏雪联芳已化为美好的记忆。如今她们天各一方,姐妹之间只能借鸿雁传书,畅叙离愁别恨。一方面,我们可以感受到姐妹分离的惆怅;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她们的分离并未阻隔姐妹间的酬唱。张引元的词多为忆母之作,表达女儿对母亲绵绵不尽的孝思。如在《点绛唇·答母》中,她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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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节清明,暖风初入芭蕉院。归期日盼,松尽黄金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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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起南楼,愁睹将雏燕。无由见云瞻,十二栏凭遍。2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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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的是,张引元华年早逝,她的母亲王凤娴写了多首诗哭祭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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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网蛛丝镜网尘,花钿委地不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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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心怕见呢喃燕,犹在雕梁觅主人。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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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几首寄妹、忆母、哭女之作,让笔者透过浓浓的妹情、母女情看到,正是诗书唱和中所获取的知音之感、挑灯共课时所传递的教诲之意,将母女三人的情感世界紧密地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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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察王凤娴教女一节时,我们也不能忽略王凤娴身边的几位男性的影响。如其兄弟王献吉极力劝阻王凤娴焚诗,并力促她将诗作付梓流传后人。在他给王凤娴的诗集作序时,还追忆了伯父对幼年王凤娴的点拨与欣赏,这对后人了解王凤娴的教育经历可谓弥足珍贵。他在序言中也提及王凤娴夫妇贫寒时仍不忘相随唱和之乐,“四壁书史,宴如也”。因此,透过王凤娴教女这一事例,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母女、姐妹之间的教育联系,也还有兄妹、夫妻、父女之间的文学唱和及教育观念上的互动。试想,如果王献吉没有建议王凤娴将其诗集付梓,没有为其诗集作序,我们将无从了解王凤娴的教育经历、生活经历,也就无从讨论王凤娴如何教育女儿成为诗人,以及母女之间的唱和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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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沈宜修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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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修(1590-1635),字宛君,吴江(今江苏吴江县)人。其父沈珫官至山东副使,其夫是工部叶绍袁。著有《鹂吹集》二卷,《梅花诗》一卷,又辑名媛诗文《伊人思》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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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修的从姊妹沈大荣在《叶夫人遗集》序言中,详细地追忆了沈宜修母女的教育经历。沈宜修“幼而奇慧,识鉴过人”,“班蔡文华,尝伯仲间,析疑送难,则理趣玄解”。沈宜修生五男三女,并有文藻,其三女尤著:长女叶纨纨(1610-1632),字昭齐;次女叶小纨(1613-?),字蕙绸;幼女叶小鸾(1616-1632),字琼章。据沈大荣称,沈宜修一家皆美慧英才,“居恒赓和篇章,闺范顿成学圃,精心禅悦,庭闱颇似莲邦”251。其学术造诣和禅宗修养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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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鸾三四岁养于舅舅家,便“了了能忆”《楚辞》。十岁归返母家,十二岁工诗,十四岁能弈,十六岁善琴,兼摹画谱。琴棋书画皆备矣。年十七,许婚未嫁而卒。著有《疏香阁遗集》,其父刻入《午梦堂十集》中,更名为《返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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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纨纨三岁便读《长恨歌》,“不四五遍,即能朗诵”。十三四岁学诗词,“同母步李沧《秋日八咏》韵,则清新俊逸,俨然一代诗史”。叶纨纨不仅能诗,她的书法也很遒劲,有晋人风致。著有《芳雪轩遗集》,其文刻入《午梦堂十集》中,更名为《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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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纨,适沈永祯。姊纨纨、妹小鸾皆早亡,小纨伤之,乃作《鸳鸯梦》杂剧以寄意。舅氏沈自徵序云:词曲盛于元,未闻擅能闺秀者。蕙绸出其俊才,补从来闺秀所未有。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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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修的丈夫叶绍袁官至工部郎中,而后夫妇皆隐汾湖(今江苏省吴江县东南60里芦墟镇西。一名分湖,因南半分属浙江嘉善,故名),与子女以诗词自娱。“宛君与三女相与题花赋草,镂月裁云。中庭之咏,不逊谢家;娇女之篇,有逾左氏。于是诸姑伯姊,后先娣姒,靡不屏刀尺而事篇章。”253母女四人皆作多首诗记述了一家人在汾湖隐居的幸福生活。沈宜修有“八月湖边紫蟹肥,豆花棚底露痕微。但凭啸傲烟波阔,采得莼丝棹月归”;叶小鸾写下“板扉茅屋野人家,绿树荫荫一半遮。小艇无风来去稳,满湖明月捉鱼虾”;叶纨纨则在《竹枝词八首》中写尽鱼蓑、钓船、秋菱、银鱼,洋溢着“门前野色时时好,湖上鲈鱼岁岁鲜”,“家家煮蟹沽村酒,遇得丰年乐有余”的村野生活乐趣。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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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宜修母女诗人是沈、叶两门教育的成果。先是沈宜修,八岁丧母,父亲宦游离家,特迎姑母照看她。姑母的女儿张倩倩嫁给沈宜修的弟弟,沈宜修又将幼女小鸾送到弟弟家寄养十年。叶小鸾的诗教均出自舅母张倩倩,沈宜修称小鸾“清才旷致,殊有妗母风焉”255。叶小鸾本人也有诗曰:“十载恩难报,重泉哭不闻。年年春草绿,肠断一孤坟”,256哭祭舅母对她的教养之恩。沈宜修在追忆叶小鸾的教育经历时还提到“十六岁,有族姑善琴,略为指教,即通数调,清泠可听。嵇康所云:英声发越,采采粲粲也”。从叶小鸾的事例可见,父母的教育观念固然关键,但族人中舅母、姑母的才能教育也是成才的重要因素。叶小鸾不只是一个受教育者,她还在家庭中负责教育弟妹。据沈宜修回忆:“九月十五日,粥后犹教六弟世倌暨幼妹小繁读《楚辞》。”257沈宜修的从姊妹沈大荣在为《叶夫人遗集》作序时,记录下沈氏母女教育经历的大量细节,为后人了解一门母女诗人的成才过程提供了宝贵的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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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别应指出,沈宜修的丈夫叶绍袁,不仅弃官退隐汾湖为母女诗人提供了自由的生活、创作空间,而且“手定其沈安人及爱女三人闺阁之作十二种付梓,曰《午梦堂集》。诗词歌曲,众体咸备,流播人寰,珍如拱璧矣”258。《午梦堂集》在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重刻时,叶绍袁五世侄孙叶恒椿列重刻原因之一即“远近购求”,一方面可见此集流传之广远,社会之需求;另一方面也可见叶氏一门对沈氏母女诗人作品的推广传播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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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考察沈宜修母女的教育经历时,笔者发现其中涉及的教育因素较之前几个家庭更趋于多元化,这当中出现了舅母、姑母、从母等更广泛的家族人际关系。当笔者将几个家庭综合考虑时,发现女子教育中虽然牵涉的关系比较繁多,但这些联系基本未越出家庭关系范围。这些女子在家里受教育,并在家庭中成长为教育者,再次教育子女,她们所吸收的诗书礼仪的营养来自家庭、用于家庭。这种在家庭内部的女子教育的联系,在陶冶着女性情操的同时,也对男子的教育、家学的传承起着积极的作用。因此,明清的士大夫在品评这些闺阁诗人时,往往以“一门风雅”“中庭之咏,不逊谢家”等美誉称赞之。这种家庭范围内的教育互动关系增进了父女、母女、夫妻、姐妹、兄妹之间的交流,有利于家庭内部关系的和谐与稳定。这种以诗书唱和凝聚、和谐家庭关系的女子教育,较之诵读女训、严防男女授受的女教,给男女两性都开辟了更为宽松的生活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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