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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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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一切进入了低潮期。生理周期，肚子痛、浑身痛。情绪周期，烦躁、易怒。北方的深秋再次把栋栋推入反复感冒发烧的漩涡，看着他每况愈下的身体，焦急多了、过了反而有些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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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抱他出门去训练，等公交车，正是小学生上学的时段，车内一片沸腾的人气。等出租车，20分钟不见空车，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背后冒出一个男人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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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子哭了，给白菜打电话，求他接我和栋栋回家，我不想再在外面待下去。他说老婆辛苦了，不要去训练，带孩子回去睡一天。我说还得去中心吃一日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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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开始，抱着栋栋一路小跑地去完成每项任务。模式、爬坡、滚床、看卡、听、嗅、口罩、喝水、刷牙、正压呼吸、高压氧。栋栋身体不舒服，在斜坡上大声叫喊，老实孩子也知道忍无可忍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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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给董老师打电话。我问：“栋栋3岁了，还不会腹爬，双腿支撑反射还呈阴性。以您的经验来看，栋栋将来会走路的可能性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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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答：“很难。”马上又说：“但栋栋比较特殊，他身体发育不好嘛，没准儿身体正常长起来了，运动和智力就随着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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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想起干哥哥前两天跟我说的“实话”，在深圳时，他细心观察了栋栋，他觉得栋栋的各项发育真的挺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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栋栋做完高压氧已经晚上7点多，我给他喂饭，再收拾收拾就快8点了。抱着他去公交车站等车，一路上经过许多小摊子。先是几个杂货摊儿，再是一片水果摊儿，然后是一片小吃摊儿。在“正宗武汉臭豆腐干”的摊位前总是围着一堆人，看着他们吃得啧啧有声，我很羡慕。臭豆腐干在滚烫的铁板上嗞嗞啦啦，升起一团团白烟，我照例是抱着栋栋凑过去使劲闻闻，这种特殊的味道是训练中心那些锻炼嗅觉的小瓶瓶里找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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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公交车总是来得很慢，栋栋趴在我的肩膀上，他不出声，我也不出声，在这车水马龙的夜晚街道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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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很委屈，我很想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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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后把栋栋放在床上，我坐在床边发呆。干哥哥打来电话，他替我分析栋栋的情况。我心里烦躁得很，说话很难听，因为我想爆发。他听出我的不善，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我不依不饶，发短信过去，专挑最破坏友谊的字眼儿，专拣最伤感情的语气，果然，他被激怒了。这让我的心里稍微舒服了一些，悲伤痛苦是种能量，传递一些出去，相当于做了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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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过瘾，想打电话骚扰白菜。又想到他正在加班，最近他工作很累。有点于心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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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到栋栋这辈子不会走路不会说话不会与人交流，想到我们一家人的后半辈子如何去过，想到我今后的人生就是个在家照顾孩子的家庭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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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来想去，想不出快乐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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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挣扎着起床后，想想还得去训练中心。虽然不快乐，还得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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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也是一天，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让自己快乐一些呢？”这样的道理我懂，可实在是快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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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睡眠和心情不好，我的眼睛和整张脸有点肿，挺难看的，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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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战友，大个子的吉吉爸爸，总是一副纯真的模样，这让我看着有点不爽。他是个细心敏感的人，很能察觉到我心中的忧伤，虽然我在外人面前总是摆着笑眯眯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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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复述了董老师的话，我说我有些难过，我说本来我的想法是，栋栋就算智力差，就算不会说话，但如果他会走路，我就能带着他到处玩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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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些，我的泪又流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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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如果他不会走路，那你可以推着他，也能到处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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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要把对孩子所有的付出，当成送给孩子的礼物。他又说，他在广州医院时，同病房有个上小学的孩子，考试从来没有得过第二名，在一次摘荔枝时被某种蚊子咬了，高热不退，烧坏了神经，他见到这个孩子时，孩子的整个头扎进一堆冰块里在降温。他还说见到一个什么功能都没有的人，浑身插着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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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跟这些人相比，我们要幸福得多，起码孩子在我们身边，起码他们不用浑身插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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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认，减轻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来一些更加不幸的例子做比较，从而感觉自己还算幸运，从而学会感恩——虽然这种减痛方法很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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