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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文课本除边区作家丁玲、艾青、赵树理、孔厥等人的作品外，还有鲁迅、茅盾、巴金、老舍、张天翼和陈白尘等作家的作品……最不可思议的是在残酷的战争年代，竟给我们讲李后主的词：‘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们就是在西黄泥村背的。2004年我同两位同学去看国文老师，我问他怎么会给我们讲李后主的词？他说你们应当知道中国文化的精华。但选李后主的词他当时是有顾虑的，最后还是大胆地选了。我问他郝校长知道吗？他说知道，但并没有批评他……历史老师讲到洪秀全的时候，口气颇为不敬，与传统的评价不完全相同。英文每周四节，课文是英文老师自己编的……音乐老师更奇怪，教我们唱的歌多半不是革命歌曲，而是欧洲古典歌曲。记得一首歌词里有这样两句：‘那牧女在羊群中奔跑欢笑，祈祷上帝永远赐她平安！’总之，郝校长信任教师，让他们自己选教材，编讲义，爱怎么讲就怎么讲，从不干涉他们的教学，颇有蔡元培先生的遗风。”〔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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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作息表与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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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3月27日，网上直播《教育部介绍学校安全工作和教育改革与发展情况》，新京报一记者问基础教育司某位副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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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中小学学校安全的问题，现在很多学校都在组织春游活动，但是我们得到的一个情况是，有一些学校为了杜绝因春游而出现安全问题，就杜绝学生出去春游，我认为这是一个自相矛盾的说法，一方面学生希望出去，另外一方面，安全管理校长负责制导致有一些校长不准备组织春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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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副司长的回答，王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思的是，回答中出现了“春游禁忌”的用词，这个词语的出现，恰恰说明了问题的存在。正是因为用教育的国家性取代了教育的公益性，本应享有完全自由的学校，成了政府设置的一个机构，它的功能不再是打开与舒展，而是封闭与限制；公民完整的受教育权，降格为一种意识形态下的被灌输权。所以目前的任何一所中学，都充满着各种各样的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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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现实对照下，我读到《过去的中学》中茅盾的回忆，不禁疑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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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州中学的第二年，已是三年级的学生了。刚到校，就看见校长的布告：愿去南京参观“南洋劝业会”者即报名，交费十元，五天后出发。我当时高兴极了，马上报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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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方包租了一艘大型小火轮，船上有官舱、房舱、统舱，又拖带两条大木船，载人也装行李，从湖州到南京，行程二日二夜，我们一行共二百多人，包括教师四人，工友二人。在船上住得很舒服。船到无锡，我们上岸换乘火车。拂晓到达南京下关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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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到浙江馆看见展出的绸缎、绍兴酒、金华火腿等特产，倒也等闲视之，可是听说绍兴酒得银奖牌，却大为惊喜。我们对四川、广东等各省展出的土特产，都很赞叹，这才知道我国地大物博，发展工业前途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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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教员对各省的名胜古迹的模型，最感兴趣，他不顾馆中闹哄哄的人丛，常常旁若无人似的对同学们谈这些名胜古迹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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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坊里我买了一部《世说新语》倒花了一元几角。在回湖州的旅途中，我把《世说新语》反复看了两遍。我这才知道历史上曾有这些隽永的小故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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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活动为跨省出游，师生两百多人，时间共计八日八夜，交通工具主要是船只，还要换火车……这次活动给茅盾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游历的种种细节，七十年后仍历历在目，这不是最为生动有效的教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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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参加这样的展览会，当时的中学，重视体育，提倡科学，活动的丰富多样甚至超过目前的大学。仅仅在南开中学，就有各种各样的社团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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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演，辩论，话剧（曹禺的戏剧生活就始于南开），各类学术研究如东北研究会、天津研究会、科学研究会、数学研究会、政治经济研究会、音乐研究会，乃至研究基督教义的青年会，各社团都定期出版刊物，会有会刊，校有校刊，彼此观摩竞赛，练习了写作能力，增加了学生发表思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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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社团活动，事实上是作为校方课程设置的有效补充，成为了学校教育的有价值的隐蔽课程，让学生在怀抱兴趣的参与中，自主学习，自我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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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时，一所学校的作息时间，作为学校教育的深层结构，也决定了学生的发展空间。南开的“三点半”精神，即使用现在的眼光来打量，也是相当先进的。郑家骏回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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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南开学而不厌生是一群只会死读书的呆子，那就大错特错。诚然，南开的功课非常紧……可是，在下午三点半到晚饭前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一个学生能坐在教室中做功课，每一个学生都在操场上做自己喜欢的运动，复、足、排、垒以及各种田径练习。训导老师在每一个教室外巡视，如果发现三点半后有学生偷偷地躲在教室里做功课的话，立刻记大过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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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校长常说的一句话是“不会玩的孩子是傻孩子。”就是张校长这一句话，在运动会上就有过“一人一项运动”，全校个个是运动员，每位老师都当裁判。就是这一句话，每年平剧、话剧的演出轰轰烈烈，绝不亚于重庆城里的职业剧团。”〔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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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中学，同样是住宿制，下面是浙江某中学的《住读生作息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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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读生作息时间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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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行时间：10月1日至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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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从6:15起床，到晚上10:10睡觉，非睡眠时间为16个小时，大部分时间被非选择性的课程，以及规定的集体活动占据；三餐之外，自由活动的时间仅有午间一小时二十分钟（包括午餐时间），与下午5:20—5:50的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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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将学生时间做了有效切割之后，在一天之中，学生几乎不能够再拥有大块独立思考与活动的时间，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严格按照此表，跟随众人，浑浑噩噩地从寝室到操场，从食堂到教室，从教室到寝室。将这份中学时间表，与福柯《规训与惩罚》中的《巴黎少年犯监管所规章》比照〔14〕，若是把“学生”一词换成“犯人”，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无选择的强制性的学习，也是一种隐形的消耗着体力，制造精神痛苦的惩罚性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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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出于同样的监管与惩罚，才会出现2005年11月山西沁源的晨跑惨剧：沁源二中的九百多名学生，在参加由学校组织的早操晨练，沿着门前的汾屯公路“跑早操”时，被货车冲撞，21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教师），21人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