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784084
1704784085
校方包租了一艘大型小火轮，船上有官舱、房舱、统舱，又拖带两条大木船，载人也装行李，从湖州到南京，行程二日二夜，我们一行共二百多人，包括教师四人，工友二人。在船上住得很舒服。船到无锡，我们上岸换乘火车。拂晓到达南京下关车站……
1704784086
1704784087
当我们到浙江馆看见展出的绸缎、绍兴酒、金华火腿等特产，倒也等闲视之，可是听说绍兴酒得银奖牌，却大为惊喜。我们对四川、广东等各省展出的土特产，都很赞叹，这才知道我国地大物博，发展工业前途无限。
1704784088
1704784089
地理教员对各省的名胜古迹的模型，最感兴趣，他不顾馆中闹哄哄的人丛，常常旁若无人似的对同学们谈这些名胜古迹的历史。
1704784090
1704784091
……在书坊里我买了一部《世说新语》倒花了一元几角。在回湖州的旅途中，我把《世说新语》反复看了两遍。我这才知道历史上曾有这些隽永的小故事。〔12〕
1704784092
1704784093
这次活动为跨省出游，师生两百多人，时间共计八日八夜，交通工具主要是船只，还要换火车……这次活动给茅盾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游历的种种细节，七十年后仍历历在目，这不是最为生动有效的教育吗？
1704784094
1704784095
除了参加这样的展览会，当时的中学，重视体育，提倡科学，活动的丰富多样甚至超过目前的大学。仅仅在南开中学，就有各种各样的社团组织：
1704784096
1704784097
讲演，辩论，话剧（曹禺的戏剧生活就始于南开），各类学术研究如东北研究会、天津研究会、科学研究会、数学研究会、政治经济研究会、音乐研究会，乃至研究基督教义的青年会，各社团都定期出版刊物，会有会刊，校有校刊，彼此观摩竞赛，练习了写作能力，增加了学生发表思想的机会。
1704784098
1704784099
这些社团活动，事实上是作为校方课程设置的有效补充，成为了学校教育的有价值的隐蔽课程，让学生在怀抱兴趣的参与中，自主学习，自我教育。
1704784100
1704784101
同时，一所学校的作息时间，作为学校教育的深层结构，也决定了学生的发展空间。南开的“三点半”精神，即使用现在的眼光来打量，也是相当先进的。郑家骏回忆道：
1704784102
1704784103
如果说南开学而不厌生是一群只会死读书的呆子，那就大错特错。诚然，南开的功课非常紧……可是，在下午三点半到晚饭前的那段时间里，没有一个学生能坐在教室中做功课，每一个学生都在操场上做自己喜欢的运动，复、足、排、垒以及各种田径练习。训导老师在每一个教室外巡视，如果发现三点半后有学生偷偷地躲在教室里做功课的话，立刻记大过一次。
1704784104
1704784105
……张校长常说的一句话是“不会玩的孩子是傻孩子。”就是张校长这一句话，在运动会上就有过“一人一项运动”，全校个个是运动员，每位老师都当裁判。就是这一句话，每年平剧、话剧的演出轰轰烈烈，绝不亚于重庆城里的职业剧团。”〔13〕
1704784106
1704784107
同样是中学，同样是住宿制，下面是浙江某中学的《住读生作息时间表》：
1704784108
1704784109
住读生作息时间表
1704784110
1704784111
（执行时间：10月1日至4月30日）
1704784112
1704784113
1704784114
1704784115
1704784116
学生从6:15起床，到晚上10:10睡觉，非睡眠时间为16个小时，大部分时间被非选择性的课程，以及规定的集体活动占据；三餐之外，自由活动的时间仅有午间一小时二十分钟（包括午餐时间），与下午5:20—5:50的半个小时。
1704784117
1704784118
在将学生时间做了有效切割之后，在一天之中，学生几乎不能够再拥有大块独立思考与活动的时间，他唯一所能做的，就是严格按照此表，跟随众人，浑浑噩噩地从寝室到操场，从食堂到教室，从教室到寝室。将这份中学时间表，与福柯《规训与惩罚》中的《巴黎少年犯监管所规章》比照〔14〕，若是把“学生”一词换成“犯人”，则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因为无选择的强制性的学习，也是一种隐形的消耗着体力，制造精神痛苦的惩罚性劳动。
1704784119
1704784120
也正是出于同样的监管与惩罚，才会出现2005年11月山西沁源的晨跑惨剧：沁源二中的九百多名学生，在参加由学校组织的早操晨练，沿着门前的汾屯公路“跑早操”时，被货车冲撞，21人死亡（其中包括一名教师），21人受伤。
1704784121
1704784122
张伯苓先生早已作古，若是起之于地下，见到现在的中学的禁锢惨状，他一定会锥心痛骨吧，他写于1944年的《四十年南开学校之回顾》，实是最好的办校方针，可惜现在有几个校长读过这篇鸿文？即使有校长读过，他也早已成为行政指令与考试分数的奴隶，无心也无胆来办这样的中学了吧。
1704784123
1704784124
三、人格魅力与时代精神
1704784125
1704784126
雅斯贝斯在《时代的精神状况》一书的结尾写道：“我们时代的基本问题是，是否仍然可能有在自我领悟的命运中独立的人？事实上，这一问题已成为关于人是否能够自由的一般问题，而这一问题若被清晰地加以表述和理解，那么它作为问题就将趋于消除。因为，只有能够自由的人，才能够诚挚地、富于领悟地提出关于自由的问题。”〔15〕
1704784127
1704784128
过去的中学所处的时代，也就是民国时代，在编者傅国涌先生的心目中，这些年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他这样评价民国短短的三十八年：“那是一个别样的时代，一个王纲解纽、诸侯蜂起、异族入侵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乱世，有点类似闹哄哄的春秋战国和魏晋风流时代。当然，在文明的意义上，它已经远远超过以往的任何乱世。不光是那些在漫长的农耕和帝制黑夜里无法想象的新事业，包括出版、报纸、期刊、大学、研究所、近代民营企业……还有各个领域、各个层面的那些新人物，他们的面貌、气质、行事都不是旧时《世说新语》所能概括的，一句话，这里有全新的呼吸、全新的语言、全新的追求和梦想。”〔16〕
1704784129
1704784130
在《过去的中学》里，有两段奇异的文字，彰显着当时知识分子的人格魅力与时代精神。
1704784131
1704784132
其一是经亨颐先生于1924年中秋节的讲演，题为《勖白马湖生涯的春晖学生》，他郑重指出“白马湖人的环境”最大的弊处在于“浅”和“漫”。“浅”是气量浅狭，“漫”是以随便为舒服。谁都可以在经亨颐先生的语气中，体会到他本人迫切的忧心，以及对后辈子弟的期望：
17047841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