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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 以及波的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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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海 以及波的罗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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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独立教师的语文之旅 《老王》的四个关键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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涉及“文革”的课文,人教社初中六册教材中仅有三篇,一篇是杨振宁的《邓稼先》〔21〕,一篇是牛汉的诗《华南虎》〔22〕,还有一篇就是杨绛的《老王》〔23〕。杨振宁的文章满是歌颂与吹捧,对中国的苦难无丝毫的正视,实不该收录于教材中;牛汉的华南虎以囚禁中屈辱生存的自由之兽,暗喻“文革”对当代知识分子的迫害,有力量,然而受诗歌体裁之限,不能具体而微地呈现“文革”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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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的《老王》是唯一的细致记录“文革”中人与事的文章,弥足珍贵,值得细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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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江南的香榧,摁住末端凸起的小眼,坚果的壳便一下子打开了;《老王》的穴眼,也在全文的末端——“几年过去了,我渐渐明白,那是一个幸运的人对一个不幸者的愧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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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句子中,可以找到第一个关键词“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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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幸者是显而易见的——老王一贫半盲,既老且孤;然而“文革”伊始,杨绛的专职就是扫女厕,钱钟书被人剃成“十”字头,她则被剃成只有半边头发的“阴阳头”,不得不连夜做假发套。以及后来的挂牌游街,女婿自杀,夫妻下放……杨绛真如她自指的那样,算得上一个“幸运的人”吗?从中可以知道,幸与不幸,乃是来自与他人的比较;然而在一个充满仇恨的社会中,所有的人都是不幸的,事实上并非“幸运者”与“不幸者”的区别,而是“不幸者”与“更不幸者”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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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扎克在《上校沙倍尔》有一个好句子:“不幸者唯一的抒情诗歌,就是吁请‘正义’与‘善良’,来否定他的蒙受冤屈的裁判。”于是可以引出本文的第二个关键词: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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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善良体现在他的三次“送”的行为:他送的冰比他前任的大一倍,冰价却相等;他送钱钟书去医院,不愿要钱;弥留之际,他还送来香油和鸡蛋,来作朋友的最后的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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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及她家人的善良,掩藏在文中的细处:她与老王平等的交往,平日里的记挂;她关心老王的住处;老王送钱钟书去医院那次,她怕老王蹬不动两个乘客而自己挤公共汽车;她女儿钱瑗还给老王送过大瓶的鱼肝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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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文字,为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作了见证,而且温和内敛,写出同在底层的人与人之间的暖老温贫,感人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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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究竟如何理解本文的最重要的第三个关键词“愧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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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怍”从何而来?有一个很好的问题,可以作为思路的指引:“杨绛和老王,是否把对方当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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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视杨绛为朋友,是确定无疑的,他临终的最后探视,是有力的证明;杨绛视老王呢?也是朋友,一如她对待《杂忆与杂写》第二篇所记的可怜的林奶奶。朋友是建立于平等之上的友好对待,杨绛显然做到了,为什么还会愧怍?问题也许在于,情感投入的差别。老王把杨绛当作至亲的朋友,而杨绛只把老王当作普通的朋友而已。所以老王提着香油和鸡蛋的探视,她要用钱酬谢;而明知老王直僵僵得“稍一弯曲就会散成一堆骨头”,“不能想象他是怎么回家的”,她的关心也要等到十多天之后,才去询问偶然碰见的老李。这愧怍之意,大致源于情感收支的不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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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只是第一层,还有一层意思,只有跳出这单篇文章,才能找到答案。《老王》写于1984年3月,四年前她写了《干校六记》,凡六章,分别为《下放记别》,《凿井记劳》,《学圃记闲》,《“小趋”记情》,《冒险记幸》,《误传记妄》。三联书店1981年版的书前,有钱钟书作的一篇小引,写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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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写完《干校六记》,把稿子给我看了一遍。我觉得她漏写了一篇,篇名不妨暂定为《运动记愧》……有一种人,他们明知道这是一团乱蓬蓬的葛藤帐,但依然充当旗手、鼓手、打手,去大判“葫芦案”。按道理说,这类人最应当“记愧”。不过,他们很可能既不记忆在心,也无愧怍于心。他们的忘记也许正由于他们感到惭愧,也许更由于他们不觉惭愧。惭愧常使人健忘,亏心和丢脸的事总是不愿记起的事,因此也很容易在记忆的筛眼里走漏得一干二净。〔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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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作于1980年12月的序言,杨绛定然印象深刻,三四年后,在杂忆与杂写之时,自然地跳将出来,以苦弱者无告的呼号,反衬旗手、鼓手、打手与凶手的罪恶。还是如巴尔扎克所言:“不幸者唯一的抒情诗歌,就是吁请‘正义’与‘善良’,来否定他的蒙受冤屈的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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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要归结本文的要义,当落实在第四个关键词上:正义。以笔为证,以证词在历史的裁判中,求得正义。或者反过来让人明白,那是一个怎样的非正义的时代。在那样一个人人自危的时代,蹬三轮的老王,平凡之极,若没有作者的记录,谁会记得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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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中有两个句子,可以作为那个时代最为精当的象征,那是一个让人“直僵僵地镶嵌在门框里”的动弹不得时代,那是一个“把自己降格为‘货’”的非人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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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掠过这四个关键的语词,方能明白杨绛先生最为深远的用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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