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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极权统治的三大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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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权主义统治的首要支柱是恐怖和暴力,而集中营则是极权国家这部恐怖大机器的样板机构,其样板作用是在于最大程度上显示了极权主义的暴力。极权主义的暴力统治不是要从肉体上消灭所有的人,而是以下列的“三步程序”消灭真正意义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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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步是“杀法权之人”,即剥夺人的基本政治权利和公民权利,“摧毁人的权利,杀死他这个法权之人,这是全面宰制一个人的前提”。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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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是“杀道德之人”,使被杀者“在历史上头一次成不了烈士”。在政治高压下人似乎可以用“良心来作抵抗,良心仍然可以让人宁愿被人害死,也不愿因害人而活”。但这种良心的抵抗在极端严酷的极权统治下也会被摧毁。良心是一种纯个人的逃脱,“当极权恐怖取得最可怕的成功时,它能顺利堵死道德之人的个人逃脱之路,让良心决定变得极端可疑,模棱两可。当一个人的选择是要么出卖并因此杀害朋友,要么让妻儿送死的时候,当一个人的自杀会立即给家庭带来死亡的时候,他怎么作良心决定呢?他这时候已经不是在善和恶之间作选择,而是在谋杀和谋杀之间作选择”。3在极权主义的统治下难有道德清白之人,被害者往往在某种程度上参与过对他人的加害,因此没有一个人的遭遇能具有烈士本应有的那种道德控诉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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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更可怕,它杀绝人的个性思想和创造性,最终把人变得像行尸走肉。极权主义统治下的人无论受什么残害和凌辱都不反抗,“摧毁人的个性就是摧毁人的自发性,摧毁人靠自己重新开始的能力”。4一位经历过纳粹统治的德国牧师这样描绘极权对个人的“改造”:“他一步一步地被推着,越走越远,终于越过了底线。在不知不觉之中,他的脊梁一毫米一毫米地弯下去,弯下去。”5曾经在1954-1958年担任过东德文化部长的贝克尔(Johannes R. Becher,1891-1958)写过一首诗,直到东德共产党倒台后的2000年,也就是在他去世42年后,才有机会发表,这首诗的题目是“烫伤的孩子”,描述了极权统治下的人性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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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断过脊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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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着叫他站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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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不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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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折断脊梁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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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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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那折断了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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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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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过脊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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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令他恐惧。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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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克尔是一个亲身经历过极权统治,并参与了这种统治的人。他的感受令人想起了人们平时说的“人弱身不直”,也想起了画家黄苗子在“文革”后所作的一幅“瓮中人”漫画,画的是一个长期被囚禁在瓮中生活的人,等有机会从敲碎的瓮中出来,他已经弯腰佝背,四肢扭曲,再也不可能恢复正常的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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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步杀人的同时,极权使用的第二个统治手段是把整个国家的人民都强行分离成为散沙型的群众。只有像一盘散沙的“人民”才能为极权主义提供它所需要的社会基础和统治便利条件。在极权主义的统治下,“散沙群众”型的人民不能拥有公共生活的共同价值和正义秩序,他们不过是以相互隔绝形态聚合在一起的、缺乏真正公共性的人群,也就是勒庞所说的那种“乌合之众”。7由于这个人群中每个人的高度原子化和孤立化,他们不再拥有共同的世界,不再能按照共同的政治和人格价值自由交往,也就不能形成真正的人际社会。他们之间之所以有联系,是因为一起被挟裹在某种“运动”之中,一起跟随某种意识形态的召唤,一起服从某种不可抗拒的政治权力,一起崇拜某个魅力无限的领袖,一起陷身于他们无力改变的制度之中。公民社会中民众或公众的政治组织形式,如相互竞争的独立政党、工会、社团等等,在极权主义国家里统统都是不允许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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