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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的学问有什么过人的地方,就是除了专业的经济学外,我对古今中外的所知来得很平均。无论艺术、文学、科学、哲学——今天的,昨天的,东方的,西方的——我也涉猎。不足以为人师表,但够用。是奇怪地平均。不少朋友说,我为文的中、英语水平完全一样,但我以英文写文章比以中文写早二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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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刻意地把自己的东方与西方知识平均化,但结果来得很平均。我对这怪现象的解释,是中西不论地做学问一段长时期,会意识到在哲理与原则上双方没有什么分别。这样,自己的脑子就产生了一种自动调整的机能,把双方的知识水平拉为一线。要做学问,同学们要记着这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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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迟暮,走下坡是必然的。我担心的不是经济分析走下坡,而是如果分析变得糊涂而自己不知道,会误导学子。最近林山木说我宝刀未老,但见到一些前辈的不幸经验,自己有戒心。另一方面,艺术与科学不同,前者是感情的表达,不多管逻辑,可以很老还有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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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一些前辈谈艺术,加上自己多年来对艺术历史的爱好,我知道学问对艺术很重要。有大成的艺术家是把感情与学问融会在艺术作品中。我不敢期望在艺术上有大成,但认真地尝试一下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些日子我重操搁置了三十八年的摄影艺术,自觉很容易把上述的融会谱入作品中,得到满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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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不幸,书法远为困难。感情的表达还可以,但到今天我怎样也不能把学问写进书法去。我可以从米芾、王铎等人的书法中看到他们的学问,但自己的书法就看不出一点学问来。明年有较多时间,要关起门来细想一段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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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你有一个愉快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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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五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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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独怜才:五常谈教育 睡在图书馆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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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五月二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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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美国纽约大学的清贫学生,交不起宿舍房租,偷睡图书馆八个月,被发现了,校方没有处分,反而安排这学生免费住宿舍。这个有趣而又感人的故事,最近成为国际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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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同的年代了。当年做研究生,我在洛杉矶加州大学的图书馆断断续续地睡了两年多,不是偷睡,是光明正大的,而“睡馆”的同学还有其他两个。说断断续续,因为当时有自己的小公寓,交得起房租,只为了读书方便而选睡图书馆,不回到自己的公寓去。那时成绩好,校方免了学费,做助理教员的月薪大约美元三百,找外快,替教授改卷每份一元,替学校运动员补习每小时五元。那是四十多年前,通胀之前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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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大学的图书馆每天开二十四小时,每年开三百六十五天。研究生可以申请,在图书馆内拿得一个专用小室(称cubicle),在地上对角可以睡觉。小室内有书桌,桌上的墙有书架,小室有门,可上锁,外人不得闯进也。台灯是自备的,也带了枕头、被铺、清洁用品之类,而重要的是一只发热针。后者用于把罐头汤在数分钟内煮开,与饼干同吃大有奇趣。不是没有钱吃得较好的,而是懒得跑到外间吃汉堡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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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图书馆,可不是因为在地上睡觉有其过瘾之处,而是要读的书太多,借出搬回家,搬来搬去,很麻烦。看官要知道,图书馆藏书的分类,先是一门学问分类,继而专题再分类。要研读一个小专题,可以一下子把所有有关的书籍搬进自己在图书馆内的小室,不用借出去的。馆内有小手推车,满载推进自己的小室,读后满载推到走廊,不须放回原来的书架上去。事实上,图书馆的管理禁止我这种大读客把书放回书架,因为可能弄错编排次序。有这样的服侍,图书馆乃天堂也。只有研究生,有教授推荐信的,才有这样的享受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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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阅读十多本书,可以那样快吗?可以的,因为不是逐字逐句地读,而是随意地翻阅。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书都很无聊,毫无创意,多一本不多,少一本不少。问题是求学的人不多翻阅就无从作出判断。老师或同学津津乐道的重要读物,有口皆碑的,与自己所学有关当然要细读。但这个层面的作品,与自己攻读有关的,叠起来不到两英尺。其他很多很多的书,不被重视的,可能有一章半章值得细读,或其中可能提到一些事实,不知是真是假,与他书所载不同,对学问上的思考有助。偶尔碰到一本不见经传但自己认为是要读的,惊喜也。沧海遗珠不常有,但有这回事。当年翻阅群书,找新意,有大海捞针之感,但做学问,捞针总要捞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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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才知道的意外收获,是当年睡在图书馆的日子,苦闷之余找了好些与自己读书考试无关的书籍看。什么鸦片战争、太平天国、明治维新、艺术历史、路易十四……都很有消闲价值。目过不忘,这些是我今天写专栏文章的本钱了。虽说不忘,其实忘了不少。历史的年份有时记错(不会大错,小错无伤大雅吧),而细节免不了有点出入。最难记的是人名与地名。不知何解,年轻时的记忆力,虽然朋友认为是奇异功能,永远记不起他人认为是容易记的人名与地名。我这个人对专用名词显然有抗拒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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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意独怜才:五常谈教育 三、教育的制度(十二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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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场角度看香港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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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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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尔在《明报月刊》发表了一篇题为《海外遗珠》的文章,畅言“香港富甲一方,大学设备精良”,但在最近的“第一届美洲华人生物科学学术会”中,香港的贡献却平平无奇,因问:“香港尚有无学术与科学?”这一问,引起港大的王纪庆与戴树焯的反驳。反驳者的言下之意是指责鲁尔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盖香港是藏龙卧虎之地,怎可一笔抹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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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这些有趣的笔战,我想起哲学大师尼格尔(E. Nagel)说的几句话:“错误的出发点可能得到正确的结论,但以出发点错了而判断结论因而也错,是错上错。”我以为鲁尔的出发点是错了,但结论却是对的,因此为之一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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