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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学生们在心理学导论课中可能听不到那些东西,却要用几个学时来糊里糊涂地学习老鼠和灵长动物神经系统的大体解剖。我本人的领域是发展心理学,奇怪的是,这个领域里的好教科书为语言学习留下了许多空间(那个领域已经有了几种杂志和专门会议);却没有多少空间来讲道德的发展——如儿童怎样形成一定的是非观点,这些观点又如何对他们的行为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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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道德发展讲得少,只是因为我们对它的了解太少,不是因为没有兴趣研究它。实际上,道德发展的研究有着重大的实践意义。父母想知道如何把孩子培养成人,有责任心的公民想为年轻人的成长营造良好的环境——如学校教育等等。这些都是普通的愿望,尽管人们对什么是好和道德当然还有着不同的认识。所以,我们想知道针对具体问题的答案:打屁股对孩子好不好?暴力的电脑游戏或影视作品会产生什么后果?父母养大的孩子比单亲家庭的孩子更好吗?托儿所对孩子的气质和情感有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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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也许能在报纸或电视新闻中看到一些报道,但所有那些问题的答案我们还是不知道。我们有一些经验性的猜想,不过在根本上我们只能说,好父母培养出来的孩子往往比坏父母养大的孩子更好。不管父母怎么“坏”,不论是虐待、酗酒、精神分裂还是对家长教师协会的漠不关心,这些毛病常常会表现在他们孩子的身上。但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这种现象也许是父母养育的结果。例如,好斗的大人可能培养出更加好斗的小孩。或者说,个性是可以通过遗传转移的,所以父母的好斗与孩子的好斗一定存在什么联系,哪怕他们从来没有相遇过。它也可能是小孩影响大人的结果:好斗的孩子很容易惹看管他的大人发火和动粗。还有很多其他的可能,而且当然很可能存在某种复杂的相互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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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一本专著出版了,它报告了一个大规模的研究:电视节目对570个青少年的影响。他们看电视的习惯从5岁开始;10年后再对他们进行测试,测试指标包括成绩、好斗、吸烟,等等。与多看暴力节目的孩子比较,上学前多看教育节目的孩子长大以后似乎成绩更好,也不大吸烟,很少有好斗的。报告具有重要的政策意义,符合我们的普遍感觉:教育节目好,暴力节目坏。所以,我们的教育节目应该更多,暴力节目应该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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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报告的讨论中也隐藏着作者们的另一层意思:他们的发现可能还有别的解释。我们毕竟已经知道,五岁的孩子有的好斗,有的害羞,有的喜欢动物,有的喜欢运动,等等。在研究中,让孩子们选择他们要看的电视节目,可以想象,喜欢书本和知识的孩子更愿意看《芝麻街》和《罗杰斯先生的邻居》,37而好斗的孩子可能喜欢看多暴力的节目。所以,那些研究只不过说明,上学前好斗的孩子很可能长成好斗的大人,爱书的孩子很可能长成爱书的大人——这些事实也是我们早就知道的。电视跟它们可能没有一点儿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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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电视确实产生过影响,问题是我们还不知道。我们并不单是需要更多的研究,我们需要的是一个道德发展的理论——一个通过跨学科的研究(包括认知心理学和进化论)来形成的理论。我们需要一个在丰富的语言发展和知觉发展理论基础上的道德发展的理论。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切实地谈因果和预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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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在未来50年得到那样的理论吗?直到目前我还是乐观的:心理学将变得更加有趣,人为的学科界线将消失,研究的范围将扩大,等等。这些都是好的方面。不过,至于我们在道德思想或意识等深层问题上能有多少进步,还是悬而未决的问题。另一些人,如乔姆斯基和哲学家迈克金(Colin McGinn),还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我们是人而非天使,有我们能理解的事情,也一定有我们不能理解的事情。也许道德思想或意识的本性就根本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不是因为它们处在什么特殊神秘的地位,而是因为我们没有理解那些事物的能力。我们大概像在努力理解微积分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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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知道这些悲观的论调是不是正确,但愿它是错的,我们也只有在这样的希望中迈步向前。不过,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进步,这么引人注目的失败该让一部分心理学家谦逊一点吧,特别是他们在制定社会政策的时候。因为没有进步,所以我没有谈心理学在未来50年里可能带来的实际好处——忽略这一点似乎有些奇怪。难道我们不应该希望未来的心理学能治疗精神疾病,清除不幸,摆脱偏见和无知,教我们学会培养一个道德、幸福、独立的孩子,享受其他一切美好的事物吗?这是人们从许多普及读物里得到的印象,许多对自己的能力充满信心、渴望经费资助和政治影响的心理学家,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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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心理学的现实好处总是有限的。如果不谈某些临床的革新——多数来自生物化学和神经学——往好处说,心理学的一般意义在于教我们如何管理社会、预防犯罪和教育抚养孩子;往坏处说,它们在赶时髦,很危险——例如,在我本人的学科领域里广泛流行着这样的观点:如果不在三岁以前向小孩灌输社会和认知的启蒙知识,就可能毁了孩子的一生。还有,向婴儿演奏莫扎特的音乐有好处,托儿所的日托不好,小孩刚出生的几个小时对母子情结非常重要,等等言论,都是类似的例子。关于这些大众言论,只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们随时都在改变。如果你不喜欢心理学家现在讲的如何培养孩子的那些东西——孩子应该学什么学科,学多少,作息时间怎么安排,等等——你可以等一两年,那时他们会告诉你不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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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观地说,如果把在某些领域(如感觉)表现良好的方法和理论,应用于认识薄弱的更“软”的领域(如道德思想),未来50年的心理学会更加成熟。在这个探索的过程中,我们也许能对我们的思维形成足够的认识,对我们的科学方法产生足够的信心,这样,我们才能发现和承认那些问题有多么艰难,还有多少东西需要我们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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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隆(Paul Bloom)是耶鲁大学心理学教授,国际公认的语言和发展心理学专家,与Steven Pinker合写了本领域的开创性论文之一。他是耶鲁最年轻的正教授,发表了50多篇(章)心理学、语言学、认知科学和神经学的文章。他还写了《儿童如何学会生词的意义》(How Children Learn the Meanings of Words),即将出版《肉体与心灵》(Bodies and Soul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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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摸不定的心理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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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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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把自己想象为感情动物时,有太多的人成了“小气的”唯物主义者。这种狭隘的唯物主义者抱着这样的观点:如果主观经验尚不能与大脑的某个特殊区域或神经传递介质或基因联系起来,那经验就可能不是真实的。他们认为,当我们发现了与某种疼痛相关的大脑区域时,那疼痛才真正具有科学的意义——但是,假如我们还没有发现与某些感觉关联的大脑区域,如两性的嫉妒、存在性恐惧等38,那么这些情绪就可能不是“真实”的,应该用怀疑的眼光来看它们。同样,假如我们在精神分裂症患者身上发现了神经传递介质缺陷,那它就是真正的病态;而如果我们在坏脾气的人那里没有发现类似的缺陷,那么坏脾气也许就不是真的病态,只是个性的缺点或坏习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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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隘的唯物主义者不仅不相信他们自己的意识,也不相信他们的唯物论学说在未来的进步。结果,他们盲目迷信神经科学,寻求它做一切主观事物的根据。因为神经科学至今还在萌芽中,过分依赖它那有限的作用,只能产生对人类本性的幼稚认识,仿佛人就跟卡通画一样简单,几根线条、几块色彩就勾勒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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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达尔文和詹姆斯那样的“大方的”唯物主义者则抱着截然不同的观点,他们相信一切捉摸不定的思想和感觉的东西都基于大脑的行为。因为同样相信科学的唯物主义和人类意识,他们能慷慨地把丰富的主观经验归结到人类和人类复杂的大脑。我想,在未来50年,我们自己的唯物主义也会像达尔文和詹姆斯那样变得更加慷慨大方。当神经科学揭示人类意识的更多微妙,人们会更容易接受和认识那些微妙,给我们自身和我们的社会带来好处。狭隘的唯物主义者容易使人自私和自大,因为神经科学似乎只看重我们与动物共有的更原始的能力和情感。我们更加进化的有别于动物的人的能力,如创造、善良、幽默和想象,还在脑图像实验室里演习。大方的唯物主义者则可能使我们更多情、更谦逊;我们会发现其他思想和头脑也有着我们那样丰富的主观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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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个修正的更加慈善的人性观,关键的一点是发展新的技术,揭示大脑的神经活动和基因激发模式。不论当我们从事没有特殊感觉的简单的认知活动,还是参与最能激起人类情感的复杂的社会活动,它都能告诉我们脑海里到底发生着什么事情。当新技术客观证实了我们纷纭复杂的思想、感觉和社会关系,不论每个人的心理复杂性,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都将在科学的进步中形成更加精细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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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世纪以前,我们不得不靠亨利·詹姆斯的小说,通过精确的细节和富丽的色彩来刻画人的意识。39将来,我们不能指望大众文化来做那种事情——Viacom和迪斯尼(Disney)看不出那有什么好处。40不过,我们也许能通过科学来填补这个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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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短小的历史可以帮助我们正确认识狭隘的唯物主义。在19世纪,心理学是西方男性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从事的学问,也是为他们的利益服务的学问。在这样的家长制心理学中,几乎不关心妇女、儿童、非知识分子、其他文化背景的人和其他有意识的动物。但是,这种严格封闭的思想方法却有着被人忽略的优点:西方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共有的心理特点使他们能发展一些精密的方法来表现和传达他们丰富而捉摸不定的内心生活。资产阶级文化与资产阶级心理学之间存在着一条封闭的正反馈环,这典型表现在詹姆斯兄弟威廉和亨利的往来书信中。他们在内省中热烈交流,形成了刻画意识的超凡本领。41更一般地说,19世纪后期欧洲文化的演进就表现在达尔文、高尔顿(Francis Galton,达尔文的侄儿)、弗洛伊德、哲学家勃伦塔诺(Franz Brentano)、美国心理学家鲍德温(James Mark Baldwin)和迈克道戈尔(William Mc-Dougall)和德国实验心理学家冯特(Wilhelm Wundt)等人的心理学理论化过程中。他们敢于猜想情绪、美感、爱情、家庭生活甚至变异的意识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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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大众文化的民主化和还原论与实证论在科学中的兴起,这种风格的心理学在20世纪都烟消云散了。心理学拓展了研究的对象——让妇女、儿童、工人阶级、非西方人和灵长类动物进入它的领域——但是紧缩了研究的问题。同时,随着电影、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体的兴起,文化产业有了更多的顾客,也失去了过去占主流地位的小说和戏剧的亲和。在这些媒体的观众看来,人性的文化形象多了僵化而少了敏感。与此相应的是,心理学的内容也在总体上大为简化了。20年代华生和50年代斯金纳的行为主义把主观经验看作错觉,42把学习作为行为的基础,把几乎所有其他的事物——思想、感觉和社会的相互作用——都从心理学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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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60年代的认知革命,计算取代了学习而成为心理学最流行的隐喻。一些心理学家从而解放出来发展知觉、推理和谈话的计算机模型。不过,某些模型并没有扩张多少学科的主题。严肃的心理学家仍然忌讳写真正的社会、性和家庭关系或者多变的意识状态,如浪漫的爱情、父母的骄傲、职业的嫉妒。实证论、经验论和还原论把证明的负担转移到了那些想考察人类意识的人身上;任何不能在实验室证明的思维状态都被认为是不真实的。由于几乎所有关于人类有意识的内心活动的东西都不可能这样袒露出来,在那时可能的实验条件下,大多数主观的人类活动都被排斥在心理学的大门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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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的说来,西方文化和西方心理学在20世纪都美国化了。它们的领域更宽广,却不那么精密;方法更客观,结果却不那么准确;政治上更加进步,却不那么有人情味。它们也关心个体,不过是被剥夺了社会、性和家庭关系的分化了的陌生对象。最后,它们能更加有效地描述和探索对广告和宣传的简单的下意识反应,却不大接受涉及模糊、想象、同情、道德判断或美学抉择的任何有意识的状态。心理学认定它不得不在分析行为与理解意识之间、在经验的重要性与主观的精确性之间做出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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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未来50年将证明这种主张是错误的。新技术有能力证实更多的人类的主观经验。只要科学家的工作是研究在有意义的社会条件下的真实思想和意识,就可能产生更丰富也更精确的人性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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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脑图像方法能说明当我们在实验室进行一定的精神活动时,哪些脑区域在活动。直到目前,多数这类实验都是根据标准的知觉心理学或认知心理学来做的,对参与者没有内在的意义。读大学的时候,我也做过这样的脑图像实验。在哥伦比亚医学院,我被绑在床上,头连着20个盖革计数器,呼吸着氧和放射性氙的混合气体,花6个小时在简单的几何图形间进行选择。当然,实验有助于我们识别与图形识别有关的大脑区域。但我在考虑那些图形的时候,还有许多跟图形识别不相干的思想和感觉:担心我和女朋友刚吵了架,回想帕索里尼的电影情节,43想着里根总统的老态龙钟。从研究者的观点看,这些偶然的念头都是“噪声”,只要实验里的这些不相干的思维状态具有足够的多样性,研究者可以放心噪声最终是能被消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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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实验还有一些特别的事情,似乎说明参与者的思想和感觉要比实际的简单得多。我们应该承认,目前的脑图像技术还不能很好满足我们研究现实社会状况下流动而复杂的思想和感觉——我们应该努力发展那样的技术。在一定程度上,空间和时间分辨率更高的仪器更能有所帮助;假如能精确测量在1毫秒×1毫秒基底上有多少个立方毫米的大脑区域在活动,我们就能研究更微妙的心理学过程。另外,研究作风也需要改变。我们可以继续发扬19世纪勃伦塔诺和詹姆斯实践的传统的“内省”方法。在内省中,心理学家自己就是他最好的研究对象。我们可以让自己坐在脑图像仪下,系统考察我们的思维状态,看看什么在活动。然而这跟闭门自省有同样的局限:我们不可能在关注大脑状态的经验数据的同时,还继续进行各种带着强烈主观色彩的现实的社会活动——如谈话、调情、讨价还价、争辩、哺乳,等等。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轻便、结实而又不显眼的脑图像系统,只有那样我们才能将大脑全部的真实的能力展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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