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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似乎普遍地特别顽固地反对癌症的感染原因。从实际的证据看,这些阻力令人惊奇,因为医学研究者们已经承认,大约15%到20%的人类癌症(25年前还不到1%)是感染的结果,而没有几个癌症病例(不到5%)能排除感染的因素。1910年,劳斯(Peyton Rous)证明病毒可以在小鸡身上引发癌症,137大约那时以来,人们就在争论人类癌症的感染原因。70年代末,感染原因的最坚决反对者们宣扬他们胜利了,那时确认了致癌基因和非感染性致癌物质的作用,从而获得了一个可能的机制。他们还在继续宣扬胜利,不过人数一年比一年少了。他们犯了一个逻辑错误,错把支持一个机制的证据当成反对另一个(与它相容的)机制的武器。疾病的这三种原因经常是共同发生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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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动脉硬化和癌症的情形一样,严重精神病(如精神分裂和双相情感障碍)的感染原因,由于专家们的利益争夺,肯定也要拖到很久以后才能被接受。除了这一点,精神疾病是人类特有的,很难为感染原因做出实验的证明。我们怎么知道小老鼠什么时候在幻想还是患了偏执狂、抑郁症或躁狂症?为了反驳这种观点,可能有人会提出我们以前关于梅毒患者的精神错乱的认识。不过,它的感染原因之所以容易被人接受,是因为研究者们早就把那种精神错乱跟梅毒联系起来了。一旦承认了梅毒是感染引发的,专家们自然会承认患者的精神错乱也是感染引发的。于是,梅毒患者的精神错乱被当然地隔绝在精神病范围内一个孤立的感染因果的圈子里。今天那些原因不明的精神病还没有与能清楚认定的急性病联系起来。在这个意义上,它们更像成人T细胞白血病和卡波西肉瘤,而不大像梅毒患者的精神错乱。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还那么乐观地认为精神分裂的感染原因会很快得到承认呢?流行病模式明显牵扯着感染的原因。例如,精神分裂病人似乎多出生在暮冬和早春,这意味着精神分裂症可能是在出生前或刚出生的时候,由暮冬和早春盛行的某些感染性疾病引起的。我们还发现它们与某些可能的病原体有着重要的关系,这也牵扯到感染的原因。例如,最近的研究表明,在精神分裂症患者中,42%的人对寄生在大脑的刚地弓形虫呈阳性反应,而在对照实验的健康人群中,只有大约11%。10年前不承认精神分裂症的感染原因的专家,现在也认真看待这种观点了,有几个实验室正在积极研究这种可能性。在我看来,所有这一切都意味着,在未来10到50年里,旧势力的退却和离开,一定能打破过去的认识平衡,在很大程度上使我们接受精神分裂的感染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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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来50年,紧跟关于病原体的发现,我们将针对感染引发的慢性病开发疫苗。假如一个病原体不是特别易变的,疫苗就会特别有效。于是我们可以预料,DNA病毒(如人乳头瘤病毒)会比RNA病毒(如艾滋病病毒HIV)更容易得到控制。将来像这样去把握疾病,不需要开发什么根本性的新技术。我们知道,恰当的疫苗能预防疾病,正确的抗感染作用能治疗疾病,防止感染性疾病的流行和危害。我们已经知道,中断传播链可以防止个人染病,有时还能防止疾病在整个人群中传播。为了以这样的方法解决新发现的感染因子,药物跟踪记录是行之有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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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感染性疾病来说,进化的原因主要关系着致病力的演变:寄生的病原体因为什么而演变为良性的、恶性的或居于两者之间的?问题的答案有望为我们带来第三种控制感染性疾病的方法。那就是,除了治疗感染、抑制感染的扩散,我们还应该能控制病原体的演化,从而把威胁生命的恶魔转化为友好相处的伴侣。理论和现有的证据说明,对每一类主要的疾病,至少有一种干预的办法能做到这一点。我想,在接下来的四分之一世纪里,我们能看到第一个成功演化的例子——例如,也许是通过疫苗的巧妙运用,也许是在贫困国家阻止腹泻病原体的水路传播。还有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是对抗生素抗性的控制:越是良性的病原体,抗生素用得越少,抗生素抗性的演化也越弱。如果我们能控制致病力的演化,那么我们也应该能控制抗生素抗性的演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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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医学的历史是一个指南,那么,第一次成功将激励我们把同样的方法用于其他的疾病,从而也取得像疫苗、抗生素和卫生保健那样的进步。然而,因为很难预测第一次成功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后来进程的时间也很难预测。到世纪中叶的时候,我们也许能使几种疾病,例如某些破坏性的腹泻,从恶性的转化为良性的。但对其余大多数疾病来说,我们仍将处在试验的迷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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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事情不会在未来50年发生呢?我们朝着决定性控制的努力肯定会遭遇一些阻力。例如,除非出现什么根本的新方法,HIV仍然是一个困难重重的问题;修补式的方法能抑制它却不能解决它——就是说,抗病毒药物和疫苗只能抑制它,却不能决定性地控制它。这种悲凉的前景,源自HIV的遗传适应性:它很容易产生对抗病毒药物的抗性,而且很可能逃脱疫苗的打击。像过去的几年一样,巧妙结合各种抗病毒作用可以提高疗效,但不能根治疾病。我们所能希望的只能是争取时间,延续生命——从抗病毒药物那里争取10年左右没有艾滋病的生活;在感染后立即使用治疗疫苗,大概也能争取10年;通过控制致病力的演化,大概还能争取10年。这几个十年虽然都有意义,但还是不能像我们用药物控制白喉、天花、百日咳、麻疹和脑灰质炎那样,决定性地控制艾滋病——特别是,抗病毒化合物的长久使用,会产生许多可怕的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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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们现在担心会突然出现什么新的可怕的席卷全球的疾病,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半个世纪,像艾滋病那样的毁灭性疾病的恐慌,也许没有,也许有一个——很可能没有。一个多世纪以来,地球上相隔遥远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快地融合在一起了。人的融合必然使我们在今天面临着几乎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病原体。不过,在这样的大融合中,我们现在知道只有一种新的病原体,原来局限在一个偏远的地方,然后扩散开来,导致了可怕的全球流行病:那就是带来艾滋病的人体免疫缺陷病毒(HIV-1)。通过艾滋病流行的例子,科学家和非科学家都在警告我们,其他病原体也许会产生同样的威胁。在那些可能的病原体中,我们熟悉的有奇异出血性病毒(如埃波拉(Ebola)病毒和马堡(Marburg)病毒)138;蚊子携带的西尼罗河病毒;汉塔病毒(最近,它在美国西南部引发了“四角”病);引发疯牛病和相关人类疾病的朊病毒(prion),新发现的变异克雅氏(Creutzfeld-Jakob)病毒。不过这些忧虑都是多余的。这些病原体虽然对病人来说很可怕,但不会产生全球性的危害。它们完全不具备那样的特性。西尼罗河病毒不可能从人向蚊子传播。埃波拉病毒在外部环境下不能长期生存,不可能在人群中形成致命的感染链。朊病毒只有通过非常的而且可以控制的行为(如食人肉和角膜移植)才能在人群中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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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威胁来自那些已经在我们身边的病原体,有的在吞噬我们的生命,有的可能还会增强致命的能力。假如现在牵涉疾病感染原因的证据是可靠的,那么我们正在因为可怕的全球流行的疾病而失去自己的生命,如心脏病、中风、阿尔茨海默症和癌症——它们都源于要命的然而却被我们忽略了的感染。我们一直在为几只迷路的小猫担心,却不知道自己的身后跟着美洲豹。在未来的半个世纪,我们将最终发现那些美洲豹,而且至少有办法阻击其中的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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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沃德(Paul W.Ewald)是Amherst学院生物学教授,他帮助创立了进化论医学,为它在世界许多大学做过专题演讲、讨论班和学术会议。他是《感染性疾病的进化》(Evolution of Infectious Disease)的作者(被誉为本学科出现的分水岭),还写过一本《瘟疫时代:隐藏的感染如何引发癌症、心脏病和其他致命疾病》(Plague Time:How Stealth Infections Are Causing Canc-ers,Heart Disease,and Other Deadly Ailm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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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50年 译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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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的教育似乎自然而然地分化为人文学科与自然科学,20世纪的文化也就是C.P.Snow 1959年在同名著作里概括的“两种文化”:文艺家和科学家。他惊奇地发现,20世纪30年代的人文学者们喜欢说自己是“知识分子”,仿佛没有别的人了,连冯诺伊曼、爱丁顿、爱因斯坦、玻尔等也都不算。原因是科学家没有很好地让人们了解他们的工作,没有成为报刊杂志的主角。1963年,在《两种文化》的第二版里,Snow猜想会出现“第三文化”,两个文化间的距离会拉近,文艺家能与科学家对话。近年来,许多科学事情确乎发生在人文学者的头上,所以,John Brockman认为真的出现了第三种文化,具体表现就是科学家为大众写他们的发现,并且跟我们的现实世界联系起来。过去属于哲学家和诗人的领地,如今被科学家抢占去了。科学家眼光向前,改变世界,而哲学家和诗人还跟在他们前辈的身后。1991年,Brockman借Snow的“第三文化”的名词,表达了不同的意思。在他看来,“文艺家没有跟科学家交流,而是科学家直接与大众交流。传统的知识媒体做的是流水作业:知识分子写(write down),记者编(write up);第三文化的思想者们不充当中间角色,而是以能为广大读者所接受的方式表达他们深刻的思想。”在引言里,Brockman重复了自己的定义,第三文化“由那些科学家和经验世界的其他思想家组成,他们通过自己的工作和通俗的作品,正在取代传统知识分子的地位,让我们更真切地感觉生活的意义,重新认识我们是谁、是什么。”他主持的“边缘网”(www.edge.org)就是第三文化的一个舞台(有关第三文化的材料和那些科学家的讨论,都可以在那个网站看到),读者面前的这本书,就是25个第三文化的精英们联合演出的一出多彩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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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出传统剧目,我们已经看过了许多。在新世纪的起点,“我们谁不想揭开未来世界的帷幕,窥探下个世纪科学发展的奥秘?”1900年,希尔伯特向未来数学提出23个问题的时候,开口说的就是这句话;百年以后,又一个大数学家斯梅尔(Ste-phen Smale)为21世纪提出了18个问题(其中也有希尔伯特的老问题);1998年,Schlumberger-Doll研究中心成立50周年时,邀请了一些科学家来会谈未来50年的科学与社会。他们报告的论题是:暴胀宇宙,太阳能、基因工程和互联网,富勒烯(C-60)材料,公共研究与工业,基因组与社会,全球变暖。我们这里看到的,是25个科学家谈“21世纪前50年的科学”(原书的副标题)。所谈的问题尽管也有人类永远好奇的宇宙和数学的问题,但更多的是关于我们自己的,如生命、意识、心理、道德、幸福、智慧、学习、遗传、医药、疾病……这一群第三文化的精英似乎要把我们对未来的幻想从天空拉回我们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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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尽管科学在专业水平上离开我们越来越远,但它产生的结果和影响却离我们越来越近。远离我们的,会慢慢改变我们对自我和宇宙的认识(50年当然太短了);走近我们的,每天都在改变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和学习。正如科普作家T.Ferris在《谈科学普及》的演讲里说的,“科学还年轻。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估计,一个新的思想模式渗透进一个文化的核心,需要1000年,而科学成为人们持续关心的事业,才不过500年。然而科学至少已经通过技术的、知识的和政治的三条途径,给世界带来了许多改变。”科学需要每一个人来感觉和加入那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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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个科学家在这里想让大家明白的,就是那些改变;也许是“新文化”的特征,他们的谈话总的说来是小心翼翼的,没有多少浪漫的特别大胆的猜想,所预言的东西今天几乎都能看到影子。不过,我们还是可以听到一些令大脑兴奋的东西,如数学的量子化;基因活动的芯片;通过光经过空间的变化来检验引力的量子理论;重建侏罗纪公园;流动的信息束;超越我们的大脑的机器……而最惊人的,也许是Rodney Brooks的一句话,甚至可能超过当年达尔文宣布人是猴子的后代:“我们把自己作为一个物种的观念将发生改变;我们会发现自己不过是生产系统的一个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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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同样的问题,不同科学家会有不同的预言。例如,Smolin在《宇宙的未来》里只提出了几个久远的问题,而不像Thorne在《时空未来》那样浪漫地为即将来临的未来预写一章编年史;他预言量子计算将在未来50年成为现实,而有人认为未来量子理论的形式和基础需要更多“经典”方式的研究。Dawkins的“小摩尔定律”预言DNA排序速度会以指数形式增长,而更乐观的人认为它可能是“超指数”的——在2050年以前,会出现上万的转基因生物,我们的花园里会出现几千种陌生的花草树木。一些悲观的论调也可能令读者提不起精神来。例如,心理学家Paul Bloom说,“也许道德思想或意识的本性根本就超出了我们的理解力,不是因为它们处在什么特殊神秘的地位,而是因为我们没有理解那些事物的能力。我们大概像在努力理解微积分的狗。”另外还有很多“热的”问题没有谈到,例如大地、海洋、沙漠,市场、经济、战争。就是说,他们谈了很多自我,但几乎没有谈自我生存的环境。看来,还需要更多的科学家走上第三文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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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当然也会有自己的问题,而且应该提出自己的问题,这也是未来需要我们做的。(本来这是希尔伯特和爱因斯坦等前辈告诉我们的,可惜我们的学校没有听老人家们的话。)Roger C.Schank重新提出了教育的问题。在他看来,“新生的虚拟学校将取代现在的那些学校”;“50年后的人可能会笑话我们今天还有老师、课堂和书本。”“教育将意味着,从两岁开始就在智慧——能回答问题并能提出新问题——指导下探索有意义的世界。一个个新的天地将向着好奇的孩子敞开。在这样的社会,教育关心的是你走进了什么样的虚拟(后来成为现实)的世界,在那些世界学会了多少事情。”他幻想的学习场景,大概是如今在校的同学(大同学和小同学)所向往的(至少比考试的课堂更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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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最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大概是未来的生活方式,而我们也许已经有了一点经历。翻译最后一篇《征服疾病》的时候,SARS来了,似乎在挑战作者的信心:“尽管我们现在担心会突然出现什么新的可怕的席卷全球的疾病,我们还是有理由相信,在未来的半个世纪,像艾滋病那样的毁灭性疾病的恐慌,也许没有,也许有一个——很可能没有。”我们不知道“也许有”哪一个,SARS似乎还不够可怕,但这个新世纪的过客真的为我们的生活带来了新世纪的些许色彩,让我们多少体验了未来生活的滋味。有的人因为恐惧而抑郁,有的人躲在小屋里,通过电话或电脑买东西;学生对着电脑屏幕上课……在大洋的彼岸,5个从中国实习回去的大学生被隔离起来。一个同学说,“我真想躺在椅子上看8个小时的电视——可要是72小时都那样,就一点儿也不好玩儿了。”如果说过去替科学担心的是战争与和平的选择,那么未来替科学担心的可能是虚拟与现实的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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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5个人写的书,涉及很多的学科,本该由那些学科的专家来翻译,但我们不可能找那么多的人。幸运的是,我们现在的学习生活已经在“第三文化”的氛围里面,译者可以一边学习一边翻译。像书里讲的,“知识从四面墙壁涌来……是很容易获得的,只要你能大声地说出想知道的东西,四面的墙壁就能有回应”——虽然今天的四壁还没有隐藏那么多的宝藏,但是我们有专门的著作、期刊、百科全书,还有Internet和各种大众传播媒介。另外,如引言说的,“在这本书里,科学家并不是为了迎合大众才写得普及的,他们那样写,是为了吸引我们时代的论战中的其他学科的同行们。他们的目标不是科学的普及,而是一种努力的尝试,为的是不仅让广大的读者理解最新的科学研究,而且在科学本身的意义下把它说得通俗易懂。”因此,译者觉得有义务在传达文字之外还传播一点文化背景。那些背景的东西是“常识”,专家们当然不能在沙龙漫谈里罗嗦;也因为是常识,它们的来源也很多。学习和寻找来源的过程,可能也是未来学习生活的一个主要经历。虽然“寻章摘句”、“引经据典”是“传统的”学习,是未来的学习者可能嘲笑的对象,但是从读书的角度说,它似乎还有一定的需要。所以,译者在添加每一点注释的时候,都尽可能参考了不同来源的资料,并且尽可能利用原始的材料,所以注释里出现了许多引号;但是,一般情况下没有把出处写出来,以免离题太远;有时自己也发挥一点,不一定完全符合原来的某家之言;有时候指明了参考文献,包括专业论文和普及读物,供有兴趣的读者参考。我们能共享这些东西,要感谢所有传播它们的专家,其实他们早就走进第三文化的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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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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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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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岛上,科罗旺台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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