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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81 附传中有一种比较特殊的形式,即家传,它是将子孙之传附于父祖传之后的附传形式。刘知幾所谓“每一姓有传,多附出余亲”(109)与赵翼所谓“传一人而其子孙皆附传内”(110)即是这种附传形式。家传的形成有一个发展过程,其最早源头可追溯到《史记》中的世家。《史记》的一些列传中也有子孙附于父祖传中的例子,如《孙子吴起列传》中,在孙武传后附有孙膑简介;《樗里子甘茂列传》中,在甘茂之后附载了甘罗的介绍。虽然这里的附记非常简略,但已开后世子孙附传之例,后来各正史子孙附传之例愈渐增多,且附载人数也越来越多,几乎成为了家谱。班固《汉书》中,楚元王刘交传内附载其孙刘向、刘歆,周勃传内附载其子周亚夫,李广传内附载其孙李陵,张汤传内附载其子张安世、孙张延寿,金日磾传内附载其子金安上,疏广传内附载其兄疏受,萧望之传内附载其子萧育、萧咸、萧由,翟方进传内附载其子翟宣、翟义,韦贤传内附载其子韦贤成;范晔《后汉书》中来歙传内附载曾孙来历,邓禹传内附载其子邓训、孙邓骘,寇恂传内附载曾孙寇荣,耿弇传内附载其弟耿国、子耿秉与耿夔,窦融传内附载其弟窦固、曾孙窦宪、玄孙窦章,马援传内附载其子马廖、马防,伏湛传内附载其子伏隆,梁统传内附载其子梁竦、曾孙梁商、玄孙梁翼,桓荣传内附载其子桓郁、孙桓焉、曾孙桓鸾、玄孙桓典与桓彬,班彪传内附载其子班固,班超传内附载其子班勇,杨震传内附载其子杨秉、孙杨赐、曾孙杨彪、玄孙杨修,荀淑传内附载其子荀爽、其孙荀悦,陈寔传内附载其子陈纪;《三国志》中,袁绍传内附载其子袁谭与袁尚,公孙度传内附载其子公孙康、孙公孙渊,曹真传内附载其子曹爽,荀彧传内附载其子荀惮、孙荀甝,钟繇传内附载其子钟毓,王朗传内附载其子王肃,杜畿传内附载其子杜恕、杜预,胡质传内附载其子胡威,诸葛亮传内附载其子诸葛乔与诸葛瞻,张昭传内附载其子张承与张休,步骘传内附载其子步阐,吕范传内附载其子吕据,朱桓传内附载其子朱翼,陆逊传内附载其子陆抗,陆凯传内附载其弟陆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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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83 由以上列举可以看出,随着时间发展,子孙附传之例数逐渐增多,附载之人由单附子或孙到子、孙、曾孙、玄孙及兄弟同时并附,比例呈加大趋势。虽然如此,前四史中每书的子孙附传亦不过十例左右,总体来说比例很小,且其附传子孙确实有事可传,并非所有祖父子孙均在一传之内,“《后汉书》,班彪与固为一传,班超与勇又为一传,一家父子尚各为传。《三国志》,诸葛瑾与诸葛恪,父子也,而亦各为传”(111)。刘宋时,何法盛著《晋中兴书》,有《瑯邪王录》、《陈郡谢录》等篇名,将东晋大族王、谢两家的人物集中为传。沈约《宋书》则在正史中正式创立了家传的形式,如卷42《刘穆之传》,后面就附有“长子虑之”、“虑之子邕”、“穆之中子式之”、“式之子瑀”、“穆之少子贞之”、“穆之女婿蔡佑”等人的传;卷77《沈庆之传》,后面附有“子文叔”、“庆之弟劭之”、“庆之见子僧荣”、“僧荣子怀明”、“庆之从弟法系”等人之传。这种家传式的列传,在《宋书》中还有很多。之后魏收著《魏书》,凡是某人之子孙,尽附于其传后,家传色彩比《宋书》更加突出。卷80朱瑞传内其子朱孟允及弟珍、腾、庆宾,庆宾子清,皆但有官位,毫无事迹;卷27《穆崇列传》中,共谱列了穆氏家族66人,而从穆崇后人穆长嵩以下,子孙只具姓名、官职,而无甚事迹记载,似家谱而不似列传。故赵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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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85 若一人立传,而其子孙兄弟宗族,不论有官无官、有事无事,一概附入,竟似代人作家谱,则自魏收始。(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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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87 《魏书》以下,李延寿《南史》、《北史》又沿承其例,采用家传形式,所有列传不论时代先后均只按世系编次,将一姓一族的人物集中在一起,赵翼批评这种编次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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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89 乃南北史仿之而更有甚者。魏书一传数十人,尚只是元魏一朝之人。南、北史则并其子孙仕于列朝者,俱附此一人之后。遂使一传之中,南朝则有仕于宋者,又有仕于齐、梁及陈者;北朝则有仕于魏者,又有仕于齐、周、隋者。每阅一传,即当检阅数朝之事,转觉眉目不清。且史虽分南北,而南北又分各朝,今既以子孙附祖父,则魏史内又有齐、周、隋之人,成何魏史乎?宋史内又有齐、梁、陈之人,成何宋史乎?(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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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91 之后,《新唐书》、《明史》等仍有子孙附传之例,但不似《魏书》、南北史那样代人作家谱,而是有所选择,“必其子孙有事可传者,附之,否则削而不书”(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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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93 《宋书》、《魏书》、《南史》、《北史》等史书中家传的形成与发展是当时社会现实在史学上的反映。魏晋南北朝时期,门阀制度形成,政治上形成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和“公有公门,卿有卿门”的局面,家世门第于是成为选拔官吏的标准和士族间相互标榜的资本。各门阀士族因此非常重视谱牒的修撰,谱学空前盛行,当时社会“人尚谱系之学,家藏谱系之书”,谱学研究成为当时的主流文化之一。撰史者把当时谱牒的撰修方法移入正史,正是当时社会风气崇尚门第、家族史和谱系之学的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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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95 中国古书编例史 [:1704837854]
1704840796 论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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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798 论赞是纪传体史书中对所记叙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所作的评述性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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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00 (一)论赞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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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02 论与赞是先秦两汉时期的两种文体,其义不同,后来才作为纪传体史书中的评论之体。而刘知幾《史通》中有专篇对史书论赞进行讲述,他是将论与赞分开解释的。他说:“夫论者,所以辨疑惑,释凝滞。若愚智共了,故无俟商榷。丘明‘君子曰’者,其义实在于斯。司马迁始限以篇终,各书一论。”(115)又说:“然固之总述合在一篇,使其条贯有序,历然可阅。蔚宗《后书》,实同班氏,乃各附本事,书于卷末,篇目相离,断绝失次。而后生作者不悟其非,如萧(子显)、李(百药)、南北齐史、大唐新修《晋史》,皆依范书误本,篇终有赞。夫每卷立论,其烦已多,而嗣论以赞,为黩弥甚。亦犹文士制碑,序终而续以铭曰;释氏演法,义尽而宣以偈言。苟撰史若斯,难以议夫简要矣。”(116)浦起龙因此解释曰:“因此知纪传跋尾当名史论,不当云赞。赞,铭类也,韵体也。人以扶风史论皆作‘赞曰’,遂因之。必也正名,宜与读此。”(117)并总结说:“论谓篇末论辞,赞谓论后韵语。”(118)可见,在刘知幾看来,论与赞是两种不同的文体,论为篇末议论之辞,赞为论后韵语。后世因为班固《汉书》中的史论均标为“赞曰”,于是相沿成习,赞便亦具有了史论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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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04 南朝刘勰在《文心雕龙·颂赞》中说:“赞者,明也,助也。昔虞舜之祀,乐正重赞,盖唱发之辞也。及益赞于禹,伊陟赞于巫咸,并扬言以明事,嗟叹以助辞也。故汉置鸿胪,以唱言为赞,即古之遗语也。至相如属笔,始赞《荆轲》。及迁《史》固《书》,托赞褒贬。约文以总录,颂体以论辞;有纪传后评,亦同其名。”(119)这里,刘勰指出,赞体为古时的一种文体,汉司马相如所作四字韵文之《荆轲赞》为其代表之作,而后司马迁《史记》和班固《汉书》中的寓意褒贬文字也被看作赞文,纪传体史书中的评论文字从而与赞同名。可见,此时“赞”已经泛指史书中的评论文字,成为纪传体史书中史论的代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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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06 《文心雕龙·论说》云:“论者,伦也;伦理无爽,则圣意不坠。”(120)又陈述论体之流别曰:“陈政,则与议说合契;释经,则与传注参体;辨史,则与赞评齐行;诠文,则与叙引共纪。故议者宜言,说者说语,传者转师,注者主解,赞者明意,评者平理,序者次事,引者胤辞:八名区分,一揆宗论。论也者,弥纶群言,而研精一理者也。”(121)这里,“论”这一文体流别之一为“赞评”,赞与评名虽不同,但均是为了“辨史”,是史书中的评论部分。可见,南朝时期,论赞即有史书评论的意义。及至萧统编集《文选》,专列《论赞》作为一体收录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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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08 基于以上论述,本书把论赞界定为史书中的评论性文字,即史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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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10 马迁《自序传》后,历写诸篇,各叙其意,既而班固变为诗体,号之曰述。范晔改彼述名,呼之以赞。寻述赞为例,篇有一章,事多者则约之使少,理寡者则张之令大,名实多爽,详略不同。且欲观人之善恶,史之褒贬,盖无假于此也。(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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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12 这里刘知幾所说“自序传”即司马迁《史记》中的《太史公自序》,此序前半部分叙述了司马迁的家世、生平,后半部分先分别说明130篇各篇的著作本意,然后总论全书的编撰宗旨,每说明完一篇,司马迁便以“作某某第某某”结句。班固《汉书》有《叙传》,全仿《太史公自序》,只是将司马迁之“作”谦字改为“述”字。范晔《后汉书》之赞即我们今天所说之论赞。刘知幾将《太史公自序》和《汉书·叙传》与范晔《后汉书》赞文相提并论,可见他认为此三者是相同性质之文字,都是史论之文。正因为如此,今之研究者在研究史书论赞的时候也将具有评论性质的序文作为史论内容的一种,如张大可《史记研究》一书中称论赞为“序论赞”,李瑞华《〈宋史〉论赞评析》在论述《宋史》论赞的时候将志序15篇、表序2篇、类传序22篇都作为论赞的组成部分。故而此书也将正史中具有史论性质的序文作为论赞的内容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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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14 (二)论赞之流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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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16 史书中的论赞之文由来已久,历史悠长。初始源头可以追溯到先秦史籍中的评论文字。《史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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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18 《春秋左氏传》每有发论,假“君子”以称之。二传云“公羊子”、“穀梁子”,《史记》云“太史公”。(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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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20 可见,刘知幾认为《左传》中以“君子”发端之议论文开后代论赞的先河。其实,除却《春秋左传》、《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先秦典籍中的不少文献都有论赞性质的文字。《尚书·典谟》中的“曰‘若稽古’”可以看作史书论赞的滥觞。《左传》中明确以第三人称进行议论评价,成为史书中史论的先导。《左传》中的史论有“君子曰”、“君子谓”、“君子以为”等形式,有人统计,“《左传》有134条评论,直接引仲尬、周任、史佚、孔子等人的话约50条,有‘君子曰’或‘君子谓’,‘君子以为’之称的评论84条”(124)。《公羊传》、《穀梁传》中的“公羊子曰”、“穀梁子曰”,功用与《左传》中的“君子曰”相同。记言的《战国策》中有“书曰”、“易曰”、“诗曰”、“老子曰”、“语曰”、“臣闻”、“臣闻之曰”等,都是具有论赞性质的文字。其他如《国语》、《晏子春秋》、《新序》、《荀子》等先秦史籍中都间或已有“君子曰”,用来表示当时有德者之言,亦是论赞性质的文字。由此可见论赞发源之早,历史之长。《左传》的“君子曰”就事论事,还不是具有理论色彩的史论,未能形成一种体系。隋魏澹云:“丘明亚圣之才,发扬圣旨,言‘君子曰’者,无非甚泰,其间寻常,直书而已。”(125)这就是说,左丘明的史论,只限于对具体事实的褒贬,可以说是一种直书。评论方式,主要是博采君子之言,亦断以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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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22 史书论赞之体发源甚早,而纪传体史书中的论赞史论则由司马迁首创。司马迁著史变编年为纪传,同时将先秦史籍中“君子曰”、“书曰”、“公羊子曰”、“臣闻之曰”、“辞曰”等托重之语变为“太史公曰”的史论形式,从此论赞之体确立于纪传体史书之中,只是司马迁并没有命名曰论曰赞。其后,“班固曰赞,荀悦曰论,《东观》曰序,谢承曰诠,陈寿曰评,王隐曰议,何法盛曰述,扬雄曰譔,刘昞曰奏,袁宏、裴子野自显姓名,皇甫谧、葛洪列其所号。史官所撰,通称史臣”(126)。刘氏在这里也只是列举了一部分,其他如《后汉书》“论”、“赞”并用,唐以后官修诸史多称“史臣曰”,《晋书》唐太宗御撰者特称“制曰”,欧阳修《新五代史》以“呜呼”二字发论,《宋史》、《辽史》区别论、赞,本纪中曰“赞”,列传中曰“论”。如此等等,论赞之称,名目各异,虽“其名万殊,其义一揆。必取便于时者,则总归论赞焉”(127)。无论何种称呼,都万变不离其宗,都是史论的形式,并且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论赞这一史论形式更加完善定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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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24 司马迁《史记》之后,班固《汉书》的“赞”继承了“太史公曰”的传统。清人赵翼曾云:“史迁于各纪各传后有太史公论断一段,班书仿之,亦于各纪传后作赞。是班之赞即迁之论也。”(128)班固把篇末自己的议论之辞都以“赞曰”发端,作史者的议论从“自显姓名”向“总归论赞”发展,这是史评发展的方向。刘勰称赞《汉书》“赞序弘丽,儒雅彬彬,信有遗味”(129);刘知幾赞赏《汉书》论赞“辞惟温雅,理多惬当。其尤美者,有典诰之风,翩翩奕奕,良可咏也”(130)。南朝范晔著《后汉书》,更重视论赞的创作,全书有序25篇、论110篇、赞90篇,远远超过《汉书》中的赞和《三国志》中的评,甚至超过了《史记》中的“太史公曰”。他曾自负地告诉他的甥侄:“吾杂传论,皆有精意深旨,既有裁味,故约其词句。至于《循吏》以下及六夷,笔势纵放,实天下奇作。”(131)又云:“赞自是吾文之杰思,殆无一字空设,奇变不穷,同含异体,乃自不知所以称之。此书行故应有赏音者。”(132)像范晔这样自我评价的人没有几个,但《后汉书》的论赞确实得到后世不少学者的好评。清李慈铭称其“自诩非过”(133)。现代学者张大可认为,范晔“以‘论曰’发端的史论以及类传中的‘序论’,篇篇精彩,足夺二十四史之冠”(134)。正因为《后汉书》论赞的精彩,梁萧统《文选》选入了其中的部分论赞,《隋书·经籍志》载有《后汉书论赞》4卷,并标明“范晔撰”,可见初唐之前,《后汉书》论赞已被单独编辑成书,单本流传,其所受之重视可见一斑。范晔《后汉书》的史论有论又有赞,论后加赞,可谓名副其实的论赞,但此举遭到刘知幾的批评,认为论赞相重是徒炫文采、画蛇添足之举,并不足取。唐代,史论受到了最高统治者的重视,唐太宗李世民总结近代治乱兴亡的经验,作为自己治国的借鉴,并亲自为《晋书》司马懿、司马炎二纪和陆机、王羲之等传撰写论赞。元代所编写的《宋史》论赞由本纪赞17篇、志序15篇、表序2篇、类传序22篇、列传论205篇,共261篇组成。总之,论赞是纪传体史书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史书的传统,绵长浩繁的“二十四史”,除了《元史》“不做论赞,但据事直书,具文见意,使其善恶自见”外,其他各史都有,只是名称略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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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26 (三)论赞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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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28 我们根据论赞的位置,将其归为篇前论、篇中论、篇后论三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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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40830 第一,篇前论。于篇卷之首对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进行评论,这是纪传体文献中常见的论赞形式之一。篇前论一般是在正文之前以序文形式展开。《史记》论赞就常常采用这种形式。《史记》有序23篇,其中十表九序,只有《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无序;八书五序,《礼书》、《乐书》、《律书》、《历书》、《封禅书》五书有序;世家中有《外戚世家》一篇有序;列传中有《孟荀》、《循吏》、《儒林》、《酷吏》、《游侠》、《佞幸》、《滑稽》、《货殖》8序。其中的《十二诸侯年表》与《六国年表》较为有特色。《十二诸侯年表》开头说:“太史公曰:儒者断其义,驰说者骋其辞,不务综其终始;历人取其年月,数家隆於神运,谱谍独记世谥,其辞略,欲一观诸要难。於是谱十二诸侯,自共和讫孔子,表见《春秋》、《国语》学者所讥盛衰大指著于篇,为成学治古文者要删焉。”(135)标明了史公作《十二诸侯年表》的意指。《六国年表》篇前短文综论了战国时期的政治形势,对强国燕、楚二国没有直接提及,对“三家分晋”、“田氏代齐”简要论述,重点分析了秦国的历史发展,强调总结历史经验,指出秦虽以残暴而亡,但其正反面的教训对汉代统治具有极高的借鉴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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