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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19 近几年,越男病了,日渐消瘦,心胸不大开阔,我常常开导他。但是,毕竟他还年轻,我怎么也无法将死亡与他联系起来。去年岁末,我去看望越男,他说过完春节天气暖和些,就到北京看病,找到症结,一定会好起来。现在,无法相信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当我含着眼泪向越男遗体鞠躬之后,缓步走出告别厅,那大厅的铁门却不知何故将我的手指狠狠地挤了一下,鲜血一滴滴落下。越男是最好热闹的人,我们20年在一起风风雨雨,现在却要把他一个人留在那荒郊野外,让孤寂的游魂伴随着塞北凛冽的寒风……我想,他是在怪我们不够意思,哥们儿一场,就这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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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21 就这么走了。我想起当年越男常说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越男越男,越走越难”。我还开玩笑说:“不,是越过困难!”然而,这一关他没能越过,死神推倒了他还未衰老的肉身,冷冷地牵走了他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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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23 82届,“文革”后的一代人,很有些时代沉浮的印记。就说我们这七八个人,直到现在,最大的还不到60岁,成才率100%,死亡率30%!我不禁要问:对于这一代人来说,为什么会出现如此强烈的生死碰撞?我们是否应该把这种现象归因于时代或时运?共和国50年,赋予我们丰富的人生经历,赋予我们许多的光荣与梦想,也使我们的肉体与精神留下种种伤疤——每逢天阴雨湿,还会隐隐作痛。今天,我们这些苟活者依然在路上,气喘嘘嘘地跋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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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25 (写于200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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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30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 [:1704852717]
1704854031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 书之爱,父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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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33 今年,我的父亲95岁了。他不老,在这些天的老干部聚会上,他还在唱《五月的鲜花》。我深爱父亲,崇拜他,敬重他。但是,我很少与父亲做思想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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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35 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最小。母亲说,她和父亲原计划就是要生四个孩子,最好是两男两女。而且在我之前,爸妈的这个目的已经实现了,他们已经有过四个孩子,即:大姐安娜、大哥小平、二哥悠悠、二姐小勇。不幸的是,二哥生来身体虚弱,在3岁时就不幸夭折了。姥姥时常说,都是因为名字没起好,你看——“安娜”安全,“小平”平安,“小勇”勇敢,可是“悠悠”多不稳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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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37 悠悠哥的死,使妈妈受了很大的刺激。在一段时间里,她看见谁抱着孩子,都想走过去看一看是不是她的小悠悠。所以妈妈才下决心,一定要再生一个孩子,那就是我了。可能是有了前面的波折,妈妈对我极其关爱。为此,父亲经常提出意见,说母亲溺爱不明,会毁掉一个孩子。我与父亲的关系,也始终表现得尊敬有加,亲热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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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39 不过,有一点我与父亲是心心相通的,那就是“爱书”。父亲有许多藏书,这在那些当年跟着毛主席打天下的老干部中是不多见的。那时许多老干部的生活是很享受的,业余活动很多。可是父亲不抽烟、不喝酒、不玩牌、不跳舞、不结党,整天买书、看书,办公室里也摆满了书柜。因此,他后来被任命为党校校长,在老干部的圈子里有“老夫子”的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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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41 我懂事时,父亲已经被打成了“走资派”。那些书先是被造反派抄家收走,后来又被退还给我们。它们被装在一个个麻袋里,放在我家的一张大床的靠墙那一边。我就睡在那张床上,头朝外,脚抵着那些装书的麻袋。那时“文革”闹得很凶,大字报都贴到我家的大门上,我记得有一个题目是“向高薪阶层猛烈开炮”。我们不敢出屋,外面的小孩见到我就喊“狗崽子”。比我长7岁的大姐,看到我被外面的口号声吓得发抖,总好把我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没有办法,我们只好盯上了父亲的那几麻袋书。我记得,哥哥看《少年维特之烦恼》最来劲,看到激动时还学着维特自杀的姿势,用手指着头部作开枪状,然后轰然倒在床上。有一天,哥哥正在与我谈此书时,被心绪烦乱的父亲发现了,他抢下书,把它撕得粉碎。不久,哥哥又读起了鲁迅,激动时挥笔将鲁迅的四句诗抄下来贴在墙上,诗云;“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父亲看到后二话没说,又给撕掉了。这次哥哥反驳说:“主席说,鲁迅是中国文化革命的主将。”闻此言,父亲苦苦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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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43 那时父亲的罪名是“特务”。记得抄家那天,已是半夜时分,我家的门被敲得山响。一位造反派头头一进门就大声宣布:“俞未平,根据我们内查外调,你是国民党特务。”他的话音刚落,父亲突然朗声大笑。那是一个勇士的笑声!我们都被那超大的声音震得呆在那里,只听那个造反派低声说:“你不要笑,我们是有证据的。”妈妈很沉着,她小声问那位头头:“是哪个派系的特务?”那位头头答道:“中统CC特务。”当时,年仅10岁的我心里乱极了,想到了“渣子洞”“白公馆”“李玉和”“密电码”,也想到了前几天,我与二姐还翻出了一张父亲穿国民党军装的照片,当时胆小的二姐脸都吓白了。二姐从小就爱哭,所以爸妈才给他起名曰“小勇”,希望她能勇敢起来。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张照片是父亲在陈毅同志的领导下,按照党中央的指示,进入国民党傅作义部队去做统战工作时拍的。事后,我还问妈妈:“‘CC特务’是什么意思?”妈妈说:“‘CC’代表陈果夫、陈立夫,他们都是国民党的大特务头子。”后来,我们也问过父亲:“你为什么那么坦然?”他说:“因为我经历过‘延安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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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45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还能做什么?只能偷看父亲的书。为什么要“偷看”?因为父亲说,那些都是“封资修”,看了会中毒的。他越这么说,我越想看,先是偷看插图本的《水浒传》,接着是《一千零一夜》《聊斋》《红楼梦》。我记得父亲的那套《红楼梦》是线装的,分两函,每函8本。我偷看时,只能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看完后再塞回去,换看另一本。可是,我抽出一本书之后,函套就会松下来,很容易被父亲发现。为此,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我抽出书后,把一片与一本书一样厚的海绵夹在空档里,而海绵的颜色又与泛黄的旧书相同,再系紧函套,很难被发现。我这样做,骗了父亲好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他发现了,勒令我把书交出来。我交书时,偷看一眼父亲的表情——他很得意,眼中似乎还蕴涵着一些对我嘉许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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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47 1974年,我中学毕业,按照当时的形势,需要“上山下乡”。作为“走资派”的子女,我被强令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锻炼。我不愿意去,父亲就因此被贴了许多大字报,说他“走资派还在走”。无奈,我只好去了。临行前,我在一张纸上写了李白《南陵别儿童入京》中的那句诗:“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后来父亲看见了,在下面写道:“此儿素有大志。”接着,他也引李白的一句诗云:“但仰山岳秀,不知江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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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52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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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54 其实,我的一生都在母亲大爱的笼罩之下。她不需要父爱的补充,甚至拒绝社会对我的评判。记得“文革”时,造反派批判母亲对我娇生惯养的大字报就贴了整整一面墙。许多人都说我不会有出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上学都要有一个保姆在后面跟着”。即使“文革”冲掉了我这种优越的生活环境,但是仍然无法阻止母亲对我拼命地呵护。记得我“上山下乡”的那一年,母亲没能把我留住,急得一下子拔掉了3颗牙齿。我26岁结婚的那一年,母亲对我说:“小四儿,你可以自立了,你现在一切都是健康的,妈妈身体不行了,但我的心会一直呵护你的人生。”两年后,妈妈离开了人世。这些年来,每当我想起母亲的这段话,都会满眼含泪,心如刀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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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56 也可能是母爱的强势影响了父亲的发挥,因为母亲时常教育我说:“对你来说,父亲永远是正确的。”所以,我与父亲没有平等交流的机会,只是在他的藏书中,与他产生了心灵的碰撞。从儿时的阅读到后来文化品格的塑造,我愈来愈觉得父亲的身影无处不在,父亲的精神无时不表现出极大的力量。从那一摞摞的藏书中,我终于读到了另一种爱。不,不是另一种,而是生命孕育的另一半,那就是与母爱同样伟大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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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066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 下编 一面追风,一面追问:出版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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