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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52 至此,“国学热”兴盛起来。究其原因,有人说,这是对于80年代“全盘西化”思潮的反击;有人说,这是自“五四”以来,中国文化的再一次反思;也有人认为,这是在全球化的背景下,国人对于文化多样性的坚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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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54 值得注意的是,“国学热”并不是90年代文化嬗变的唯一主题,人们所谓的“文化失语”也没有出现,一个更加商业、多元、俗化、冷静、中庸、现实的社会形态向我们走来。90年代中期,我们开始编辑“新世纪万有文库”,将之划分为三个子书系:“传统文化系列”,侧重于普及;“近世文化系列”,侧重于整理与重现;“外国文化系列”,侧重于拾遗补缺、推陈出新。这中间,有文化的自觉,有传统的延续,有商业的考量,有启蒙的内涵,有西化的因素,有调和的形式,有宽容的表现……总之,它是一个反极端的温和产物。它的主持者沈昌文先生说,“保存为名,启智为实”,其中自有一番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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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56 显然,90年代的文化表现出一种宽容、多元抑或软弱的气质,不再咄咄逼人,不再充满理想主义的浪漫,它甚至为多种文化的交流预留了充分的空间。它还接受了中国学术通俗化的概念。从南怀瑾的喋喋不休,到蔡志忠的恣意画风,再到大陆通俗化、评书化学者的登堂入室,都得到严肃文化的包容或默认。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国学热”虽然没有覆盖90年代整个的文化历程,却在所谓“和而不同”等妥协的状态下得以生存和延续,一直延续到新世纪,延续到当下。有趣的是,新时代又赋予了国学新的历史使命。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与全球化的形势,让我们喊出了“文化走出去”的口号。两年之内,《中国读本》被翻译成10余种文字。数年之中,孔子学院在全世界遍布开花,伴随着汉语教材的及时跟进,我们甚至在国际上找到了出版的盈利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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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58 以上,我是在形而上的意义上,谈论30年文化流变。其实还有一条线索不容忽视,那就是流行文化、时尚文化的嬗变。《系辞》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畅销书是“道”还是“器”呢?说不清楚。我知道它有三个主要的支撑点:一是时尚,二是好看,三是流俗。上世纪80年代,流行文化的筋脉是琼瑶、亦舒、三毛、金庸、汪国真、舒婷……港台文化的新鲜气息,熏染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那时中国的门户刚刚打开,田园风光与初露头角的小资情调交织起来,人们的心绪像电影中的慢动作一样,激情而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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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60 到了90年代,情况有些复杂。以《廊桥遗梦》为先导的西方畅销书进入中国,接着有《苏菲的世界》《英国病人》《失乐园》《格调》《学习的革命》;以刘晓庆《我的自白》为代表的名人传记开始流行,接着有赵忠祥、庄则栋、倪萍、杨澜、姜昆、宋世雄、吴士宏、王蒙等。还有余秋雨、王朔,还有《老照片》,还有比尔·盖兹,还有早逝的王小波。显然,90年代的这一张书单,已经加大了年代的文化变数,也加快了流行频率。王蒙先生是一位承上启下的人物,余秋雨带来10年以上的辉煌,其他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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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65 《读书》杂志创刊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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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67 新世纪畅销书的出版情况,看上去更加符合现代流行与时尚的定义。人们的注意力像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2000年,《第一次亲密接触》和《三重门》;2001年,《我为歌狂》《哈利·波特》;2002年,《幾米绘本》《谁动了我的奶酪》《菊花香》;2003年,《幻城》《我们仨》;2004年,《狼图腾》;2005年,《达·芬奇密码》;2006年,《品三国》;2007年,《于丹〈论语〉心得》。每年还会有一大串畅销书目,继之以数据、分析、评论——我们的操作,看上去越来越像美国以及《纽约时报》的书评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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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72 《新周刊》封面(200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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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74 对于这些书,读书的行家止庵先生说得好:“什么书好卖就出什么书,无可非议;什么书好卖就读什么书,愚不可及。”此语听起来很有哲理。他把我们的思绪引向另一个重点问题:30年来,我们的阅读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是否可以说,30年来,我们的阅读发生了三次重要的变化?第一次是1979年4月,《读书》杂志创刊。其中登载李洪林的一篇文章,原题为《打破读书禁区》,范用先生将它改为《读书无禁区》。这个口号是阅读界思想解放的先声,进步意义无须赘述,它带来的书业繁荣也在改革开放的前10年充分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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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76 第二次是1989年4月,《读书》杂志刊载柳苏的文章《你一定要读董桥》。此文引发的争议颇大,表面上是讨论董桥文体的问题,深层却是关于阅读目的性的反思。借用弗吉尼亚·伍尔芙《普通读者》中的一句话——“读书是为了消遣,而不是为了传授知识或纠正他人的看法”。这样的观点,在后来沈昌文先生编辑“读书文丛”“书趣文丛”时,被阐释得明明白白。应该说,这是在阅读的意义上的又一次思想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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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79 第三次是2003年11月,《新周刊》的封面上印着几个血红的大字——“无书可读”。刊中侯虹斌的主题文章《无书可读的三种说法》,从2300多年前亚里士多德与其弟子们的一声喟叹说起,列出了一串旷世奇才的名字如达·芬奇、斯宾诺莎、戴震、段玉裁、王念孙、陈寅恪、钱书、顾准等,指出这些人都超越了前人的思想,但在所生的时代都有“无书可读”的困惑。遗憾的是,新世纪的“无书可读”却不是大师的体验,而是平民的实践。我们可以说,这是“分众”的结果,这是“速食”的结果,这是“功利”的结果。究竟是什么结果呢?这就是我们出版30年来追求的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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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81 30年,漫长而充实。即使忘却了许多东西,还是留下三条线索:文化、畅销书、阅读。我的记忆很有些凌乱而无边际,星星点点,像初春的一阵暴雨之后,林中的树木鲜绿了,空气湿潮而温婉。我仰起脸,阳光已经醒来,水珠依然滴落。孩子们一定会问:它们来自天上,还是来自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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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83 (写于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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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88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 [:1704852738]
1704854989 这一代的书香:三十年书业的人和事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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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91 2000年,辽宁出版集团树帜。当时我正担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领导让我去集团担任副总经理,但是不能再兼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的工作。我不高兴,又抵不住升迁的诱惑,就提出条件,希望能让我先兼职一段时间,把一些未尽的事情做完之后,再彻底脱离出版社。领导勉强同意我的请求,所以我又兼任了3年社长。但是,在这3年时间里,我的心态完全变坏了,随时担心领导会找我谈话,告诉我“兼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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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93 我如此留恋出版社的工作,大约有三个原因。一是从辽宁教育出版社挂牌始,我就在这里做工作,从助理编辑、编辑、编辑室主任、副总编辑,一直做到社长兼总编辑。用一句酸溜溜的话说,我为辽宁教育出版社付出了多少青春?现在说走就走,确实有些舍不得。二是许多同人对我说,集团的工作不适合你,况且你手上有那么多出版资源,放弃它们,去当官,不是很可惜么?三是不知为什么,离开出版社,升职到集团去,使我与书之间,似乎产生某种“生离死别”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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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95 恰逢此时,《中国图书商报》王一方、唐明霞约我开一个专栏。开题时,我由电影《人鬼情未了》想到“人书情未了”,就用它命名我的专栏,以此表述我当时的情绪。2003年,我出版自己的文集,也取名曰《人书情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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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97 也是在2003年,我不再兼任辽宁教育出版社社长工作,结果,上面预感的许多事情,都如期发生了。集团的工作性质与出版社大不相同,它真的使我远离了书稿,远离了作者,远离了读者,也远离了那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在此刻,我已经没有“重归书林”的退路。许多时候,我坐在静悄悄的办公室里,内心中经常会涌出极大的恐惧感和孤独感,眼前也会浮现出一些可怕的景象,一个孱弱的文化生命,在渐渐地衰竭、老去;一片贫瘠的心灵之田园,在默默地接受着沙漠化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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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54999 怎么办?没有办法。身为一介书生,我敌不过社会变迁的力量,也没有战胜世俗的勇气,只能寻找独善其身的路径。几经思索,我想起早年父亲经常的教诲。他说,人生在世,要“狡兔三窟”,这样当你遇到变故时,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多年来,我挖掘的“三窟”是出版、学术和写作。现在,出版出了问题,我只好遁入另外两个洞穴。为此,我围绕着“学术与写作”列出三条主线:第一条是中国古代哲学专题,即我喜爱的数术类研究;第二条是对我过去20年出版工作的整理、回忆与反思;第三条是接续我专栏创作的文字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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