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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为了批判,会在内部开放某些“毒草”,通常这些“毒草”反而好看,我从中汲取了养分。七十年代末解禁了许多电影,《舞台姐妹》、《早春二月》……对我个人而言,“十七年文学”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它对我的正面意义几乎是零。当然像蔡翔那样研究中国革命文学史的,他的角度和目标与我不同,他不会像我这么极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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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响我的主要是翻译文学,我指的是七十年代。《我的罗陀斯》提到很多翻译文学作品,好像选择面很广,其实当时没得选择,那些作品都是分开来读的。现在将它们放在一起集中说,好像情况还不错,就好比女人衣柜里的衣服放在一起似乎很多,其实不是一天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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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七十年代的青年,普遍对周遭环境感到失望,心态比较灰暗。在这种情况下,大家读书,是不是有些寻找真理的意味?最起码也是寻找慰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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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身在其中,我对七十年代的判断是很懵懂很含混的,这是一个从简单到复杂的缓慢过程。七十年代末开始受到外界影响,特别是外国电影,视觉冲击很大,比如高仓健的电影《追捕》,美国电影《车队》,摩天大楼、高速公路,都很震撼。《尼罗河上的惨案》中的埃及金字塔异国风光给我的冲击倒还没那么大。我从来没想过国家会开放,没想过会有什么钱,对生活的未来没有想象力……不过生活中还是有一点痴心妄想的,这个痴心妄想就是不用再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我对单调重复的劳动是厌恶的,马克思说劳动创造价值,但是劳动必须被交换为与其相等的货币价值,为什么?因为劳动辛苦,只有货币才能抵消劳动付出,这就表明人们都是为了获得货币才愿意从事劳动,劳动并不神圣!劳动如果神圣,那就不存在剥削的可耻,神圣的劳动难道能用庸俗的金钱“等价交换”吗?!这就是马克思的逻辑给我的一个结论,一个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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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对我而言,阅读根本谈不上为了追求真理,我只是有许多话,继续往下推就会有问题,“怀疑一切”这句话是否能被“怀疑”,类似罗素的“理发师悖论”,这是语言的矛盾;“自身是否包含自身”,这是数学性质的爱好,并非政治伦理的考虑。我对工人阶级的深入理解很多来自恩格斯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和高尔基的自传,我没有想过要通过高尔基理解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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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的阅读对当时的青年似乎有一种拯救的作用,今天的阅读还能对年轻人起到这样的作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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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谈不上拯救,只不过是逃避罢了,就像现在所谓“宅男”,在家待着,沉迷于游戏,在网络上聊,出门就慌张。现在的世界已经开放,可选择的东西太多,假如我有很多影碟,很多长篇小说就不会读。当时就是为了逃避生活,借书就是借碟,都是看故事。至于是不是因为看电影看多了成为影评家,那也很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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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能不能成为一个影评家,要看机遇,不一定需要才能。现在的孩子从小用电脑,当时没有这个技术条件;现在已经没有手稿了,不必要求写作要有书写基础。近年来当代艺术重新讨论水墨,我多次讲中国传统的回归不可能了,这不仅是文化问题。以前中国书家多,是因为所有写字的人都用毛笔,他们没有别的工具;尺牍、记账、开药方、写奏折统统使用毛笔。现在,先是硬笔代替了毛笔,键盘又代替了硬笔。现在还使用毛笔的人都是专门练习毛笔艺术的艺术家,或写着玩的退休老人,而不是日常生活中的人。毛笔字如今是用来卖钱的,不再用来抄账和写小说。现在的人都没有期待一封信的感觉了,它已经被短信、电话所取代了。原有的生活习惯和交流习惯都被技术彻底改变了,不存在孤立的拯救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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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习惯之一是读书,读纸质的书。不知道现在的孩子,未来的孩子是否就不再读纸质的书?现在的孩子们更多接触的是电脑和网络,我们这一代正处在这个巨大的技术改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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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年代末阅读逐渐放开,到了八十年代,阅读和出版都经历了压抑之后的井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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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亮:八十年代以后可以读到一些港台书,大陆出版的书总会有一些删节,现在还是这样。很多人跟我一样,因为各种原因他们的文章无法发表,或无法全文发表。年轻时我觉得列宁是很会讲话的,他的某些演讲段落我都会背,电影《列宁在1918年》台词很精彩。莎士比亚,你说他是英国人,我们看到的是中文,不管谁翻译,我一直有个奇谈怪论,只要把外国文学翻译成中文,它就是中国文学的一部分。《哈姆雷特》,“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问题……”,“面临无边的苦难……”,不就是中文吗?虽然是外国文学,但给你的感觉就是人讲的话,就是明明也可以用中文说出来,为《王子复仇记》配音的孙道临不就是这样说的吗?今天我们还经常读到听到某些中国人写的中文说的中文,怎么就没有一点点人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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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诗亮 董成龙 采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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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2012年7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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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书来 王强谈海外访书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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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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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书来 作为新东方联合创始人及真格基金合伙人,王强为大众所熟悉的身份,是企业家、投资家;实际上,他更喜欢别人当他是读书人和藏书家—业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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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知道,藏书家一般都会进行专题收藏,您有哪些专题收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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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强:书话类的书我收了不少。我最喜欢一位名叫 Thomas Frognall Dibdin的书目学家。对爱书人来说,他是藏书者的引路人,是不可跨越的大人物。后来的 Holbrook Jackson写The Anatomy of Bibliomania(《解剖爱书狂》)就受 Dibdin的影响,当然Robert Burton的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解剖忧郁》)是他直接的灵感源泉。我有 Dibdin著名的TheBibliomania or Book-Madness(《爱书狂》),1903年版,褐色皮装竹节书脊,烫金毛边四卷。叶灵凤先生在《读书随笔》里提到过 Dibdin,但他应该没有读过这部原著,因为在文章里,他说Dibdin的这本“小书”写得很有意思。我后来见到The Bibliomania or Book-Madness,惊讶地发现书是三十开的,加索引有一千多页,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小书”。大约叶先生是看到别人的转述或者是文章的节选,才会误以为这是本“小书”。这类书话经典我百读不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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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整整一柜跟 gardening / garden有关的书。这倒不是因为我要钻研园艺。我对技术层面讲授如何种花种草的书没兴趣。我只是对 gardening / garden文化方面感兴趣。爱读与它相关的掌故轶闻和哲学沉思。我因为学英美文学出身,受英国人的影响很深。我喜欢那些谈 gardening / garden而涉及神话起源、历史、文化史方面的书。柜里有一本教拉丁文的书,专门拿植物的拉丁名来讲。还有一本书用古希腊罗马神话解释花草名字的由来。这样的书我读得津津有味。其他跟鸟兽虫鱼有关的书,我全归到gardening / garden这一类。像沃顿(Izaak Walton)的The Compleat Angler(《钓客清话》)、怀特(Gilbert White)的The Natural History of Selborne(《塞耳彭自然史》)和美国鸟类学家奥杜邦(John James Audubon)的文字和手绘图谱等著作,我收了不少好版本。闲来没事翻翻这类书,好像自己在书架前就变成了一个了不起的gardener。其实充其量不过是个armchair gardener,纸上爽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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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专题是erotica / curiosa,也就是情色方面的经典。比如十九世纪法国 Pierre Lous 的英译本,比如理查德•伯顿译的The Perfumed Garden(《香园》),还有印度的Kama Sutra(《欲经》)等。我书架上有一本把历代情色诗歌汇集起来的诗集,从古希腊罗马一直到二十世纪初,凡涉及情色的不同种族的诗歌代表作它都尽收其中。很难得。sexology方面,霭理斯的Studies in the Psychology of Sex(《性的心理研究》)七卷本我有两套不同的版本。与《香园》、《欲经》相似的著作我也收了一些。我这方面收藏受周作人、周越然影响很大,偏重人类学、民俗学、历史文化。奇风异俗方面,镇架之宝非弗雷泽的十二卷本The Golden Bough(《金枝》)莫属。我有两套完整的麦克米伦1915年出齐的精装毛边第三版。跟这个专题接近的是医学史,代表性的著作收了不少。还有一些巫术、妖术史方面的著作——这是受弗雷泽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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