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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莫尔瑟对乔治多一点了解,我想他真应该认真地问问乔治,既然那么热爱毛泽东那么信仰社会主义,那么痛恨资本主义那么反对帝国,而且,老乔治既无家累,又无牵挂,机会来了,为什么不去试一下自己的梦?乔治到底怕的是什么?难道,社会主义对于惠特曼,终究是一场意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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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一直假冒是美国伟大诗人惠特曼私生子的店主惠特曼,活了整整一个世纪,跑遍全世界,半个世纪的莎士比亚书店留宿过五万个漂泊的文艺青年,而且绝大多数的文艺青年在惠特曼这里留了一份自述传,这些,当然是让莎士比亚书店和乔治•惠特曼进入历史的主要材料。不过,今天重新来看老乔治的一生,尤其是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都遭遇危机的今天,他本人的经历更像个意味深长的个案:一个拥有社会主义理想的资本主义世界之子,试图创造的社会主义理想国最后怎么成了全球小资的朝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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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书店也好,老乔治本人也好,他们原本的社会主义色彩其实早被Bobo化。当年,美国中情局和法国当局联手对书店的压制,如今也成了谈资,“时光如此轻柔”,作为一个书店传记的名字,显然已经消化了它的“革命史”。可是,在这本抒情传记的角角落落,我却看到了一个不快乐的老头,一个被希望打败了的惠特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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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之前》中的莎士比亚书店很美好,但事实是,它又脏又乱,各种毛发、臭虫、老鼠、蟑螂,对卫生有正常要求的人一般很难忍受,而且乔治又过分节俭,一张微波炉用的锡纸他会反复用到纸碎裂。书店失火,垃圾清理,驻店青年跑去买了包超大号的垃圾袋,老头劈头就骂过来:浪费!当然,老头自己恋爱的时候,穿的也是二手西装。因此,书店和老头的现实是:罗曼蒂克是名声,藏污纳垢是实况。而且,跑到书店来住的人,连惠特曼自己也发现,五六十年代的住客和今天住客“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们的家庭状况,以前离婚的不多,现在似乎每一个人都来自破碎的家庭”。换句话说,以前来到莎士比亚书店的人,有理想有力气,现在呢,则是疗伤是逃避。所以,内心深处,乔治一定很早就对现状对自己失了望,而对现在的住客,老头与其说是宽容,不如说是看不上。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猜测,正是这种无法阻挡的绝望感和无聊感,造成了老乔治的坏脾气和变态节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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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尔王》中,盼望女儿复活的希望摧毁了李尔;莎士比亚书店里,对未来的希望也摧毁了乔治•惠特曼,甚至,关于中国官员曾经邀请他到北京开书店,这则已经无人证实的消息,今天听听,也有些像惠特曼的臆想了。一直在等待革命的老乔治,终于成了他自己最喜欢著作的主人公,《白痴》中的梅什金公爵,“在这个世界上跌跌撞撞地追求梦想”,最后,却脱离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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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书店已经成了资本主义世界的一道风景,包括惠特曼自己也加入了对这道风景的宣传,他很喜欢报纸或媒体提到书店,喜欢书店成为青年人的朝圣之地。《时光如此轻柔》的结尾,惠特曼对莫尔瑟说:“我看着对岸的圣母院,有时会把这家书店想成是这座教堂的一部分,专门收容那些不适应外面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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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社会主义理想国变成巴黎圣母院,莎士比亚书店和乔治本人最后皈依了西方世界的传统,这样的结局,年轻时候的乔治想到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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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如此轻柔:爱上莎士比亚书店的理由》,[加]杰若米·莫尔瑟著,刘复苓译,台湾马可孛罗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2011年10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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刊于2012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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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是故书来 “奥德翁尼亚”的两家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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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振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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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奥德翁路是巴黎一条小街,只因为有了两家不大的书店,在1920—1930年代成为文化地标,犹如艺术家眼中的蒙马特尔和蒙巴纳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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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翁(Odeon)一词来自希腊语,原是诗歌吟咏的剧场。1779年巴黎第六区卢森堡宫北头开始建造一座剧院,命名为奥德翁。正门口的路,也就叫奥德翁路,不远的尽头是奥德翁十字街。一边是出版业集中的圣日耳曼德普莱,一边是大学林立的拉丁区,一边是艺术家荟萃的蒙巴纳斯。奥德翁路正处于这块三角地的中央。周围有不少历史建筑。法国革命家德穆兰住在路角22号时,1794年被雅各宾党人抓去,与丹东同时被处死。著有《人权论》的美国政论家潘恩住过10号、《包法利夫人》作者福楼拜住过20号。这条街本身却像外省的小巷,是落拓艺术家(也称波希米亚人)的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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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平时很少有人经过,只是到了中午,阳光照得街面像金色的河面,有两位青年妇女站在“两岸”面对面愉快交谈。一位是阿德里安娜•莫尼埃,背后是书友之家书店,一位是西尔维亚•比奇,背后是莎士比亚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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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幸福来自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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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幸福来自一场灾难。”阿德里安娜常常这样说。她中学毕业后在《大学年鉴》杂志当了三年文学秘书,深知气势很盛的学院派是怎么一回事。父亲是邮电局职工,在一次工伤事故后得到一万法郎赔偿金,如数交给女儿让她去实现开书店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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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她在奥德翁路7号找到一家已经关闭的家具店,开了“书友之家”。那时妇女在书店工作的不是没有,一般都是女儿帮助父亲打杂,或者丈夫上了前线,留下妻子坐在店堂里经营。而阿德里安娜是在巴黎白手起家独立做书店的第一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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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二十三岁,没有经验,没有资财,但怀着热忱与信仰像战士一般工作。她的目标是让读者接触到当时排斥在主流外的现代文学。在书店一隅还附设了一个借阅书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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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里安娜自幼受母亲启蒙,认识了象征主义,喜欢梅特林克和德彪西,十岁时听《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热泪盈眶。稍长后热爱马拉美、兰波、魏尔伦、拉福格,接着自然而然欣赏他们的接班人瓦莱里、克洛岱尔、纪德。她对文学的品位与法国水星社和新法兰西杂志社是一致的,前者是象征派的大本营,后者是新思想的实验室。在巴黎,书友之家独家拥有这两家出版社的全部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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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德里安娜进书内容不讲主旋律,只凭优劣,她选择的作者是面向未来的精英,读者则是在彷徨中寻找思想出路的青年。为了寻找《地粮》一书,阿德里安娜给纪德写信,纪德看了她的进书目录,就知道这是一家什么样的书店,两人虽然地位与年龄相差悬殊,纪德还是很欣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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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一年,巴黎先锋派作家除了纪德和克洛岱尔稍为年长以外,十九世纪七○后的有瓦莱里、雅姆、苏亚雷斯、法格;八○后的有拉尔博、于勒•罗曼、杜亚曼、勒韦迪、桑德拉尔、阿波利奈尔;九○后的有布勒东、阿拉贡、苏波、阿尔托、米肖等,都成了书友之家的常客。纪德、瓦莱里、克洛岱尔来这里比去贵族沙龙还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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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德翁路在他们嘴里加上了后缀,变为“奥德翁尼亚”(Odeonie),俨然成了一座新文化王国——“文学议会”。大家见面时问:“奥德翁尼亚有些什么吗?”也就是问巴黎文坛有什么新动向。文学青年纷纷来寻找公立和大学图书馆不进的新潮流书刊。不但可以遇见心仪的作家,还可邂逅有趣的同好闲聊。诞生于瑞士的达达运动的杂志就是首先通过书友之家散发而在法国传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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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与波伏瓦从1927年起做了书店会员。波伏瓦正在准备教师资格考试,后来在回忆录中承认:“我在书友之家登记当会员……我那时贪读,一次借两本书的规定实在叫我不能满足。我偷偷在书包里塞进半打以上的书。难的是以后要把它们归还原处。我怕我也没有全部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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