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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2009年11月30日《中国青年报》一则题为《浙江高考加分政策调整至今未有定论遭质疑》的新闻,报道的是浙江“三模三电”加分腐败曝光后,当地政府未有反应,继续执行这一政策。粗看这个标题,许多评论者心中就已经有了角度:批判加分腐败,批判作为加分腐败既得利益者的政府官员对加分腐败的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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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对加分腐败进行批评的评论文章已如汗牛充栋,再从这个角度写文批评,已经让读者产生了疲劳。我没有停留于对新闻事实的笼统和模糊的认知,而是细读新闻,注意到其中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浙江省体育局群众体育处处长在接受采访时说,本来知道“三模三电”(高考可以加分的项目)的人很少,媒体大肆报道后,参加活动的人更多了——媒体的报道和批评,不仅没有遏制加分腐败,反而让更多的人知道了有这个叫“三模三电”的政策可以加分,于是更多的人钻这个腐败漏洞,通过让孩子参加这个活动来获得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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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细节,难道不比简单地批评加分腐败更有意思吗?从这个角度去切入,写出的评论会更有认知价值。我针对这个细节写的评论题为《“媒体曝光反成加分广告”的反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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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怪那些从媒体曝光中知道“三模三电”,从而也去参加活动以争取加分的公众吗?当然不能,他们本就对高考公平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焦虑,害怕这底线的公平也会被践踏。而媒体对“三模三电”的报道则在印证其猜测中加剧了他们的焦虑,知道自己的孩子确实从这时起就不是站在一条起跑线上。这种焦虑下,为了让自己的孩子也能获得公平的机会,不输在高考加分这条起跑线上,他们只得去顺应那种潜规则——既然无法改变规则,无力消除加分腐败,只能去顺应和利用这种规则,为自己的孩子也争取一个加分机会。这种集体焦虑所驱使的结果,就是媒体曝光反而成为“三模三电”最好的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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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节,往往易于被人忽视,而细节中往往又隐藏着最有意味的冲突。媒体报道四川白庙乡“政府吃喝账目全部向民众公开”的典型新闻时,评论作者基本上都把目光聚集到“白庙乡的财政全裸”上去了,而没有注意到另一个细节,也就是该县其他的乡镇和部门为什么不公开,理由是什么。新闻中其实也有这样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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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政策的主要推动人之一透露,透明曾面临四处碰壁的窘境,他就“公不公开”询问交通局、民政局等部门时,都遭遇到了回绝,甚至白庙乡起初也担心:如果公示财务后,村民发现招待费较多,可能会有意见,引发不稳定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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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细节切入,评论地方政府吃喝财政公开的问题,比单纯地谈“政府应该全裸”更有张力和厚度,更能揭示出政府的“吃饭财政”背后的体制障碍和真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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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评写作十讲 六、寻找最能体现新闻价值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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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新闻事件,往往有很多可以切入的角度,选择什么样的角度对新闻进行解读,有时是一个颇让人为难的选择。我的建议是,寻找最有意义、最能体现新闻价值、最符合社会的“问题意识”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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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2010年6月22日,媒体报道了这样一条新闻:民政部慈善促进司司长王振耀辞职了,在李连杰的游说下,出任北师大壹基金公益研究院院长,引发舆论热议。作为一个官员,王振耀对推进中国慈善的发展作出过不少努力。近年来中国发生了好几次大的灾害,慈善越来越引人关注,王振耀也更多地出现在舆论视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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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在推动慈善上作出过不少努力,也因言论引发过不少争议的官员,可以有许多角度进行评论。比如,可从“政府慈善”和“民间慈善”的角度去谈,因为中国公民社会的发展一向被挤压,政府慈善居于主导地位,民间慈善的发展相当缓慢,王振耀作为一个政府慈善的主管者,变身为一个民间慈善人士,这种转变,是不是有某种象征意义?比如,还可以从官员的人生理想去谈,从“社会上多了一位不懈追求的公民”的角度去分析,从“一个官员为什么会辞职”的角度去探究官场生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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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选择的角度是“官与民的身份转换”,评论题目叫《更多的王振耀,更常态的官民转换》,因为我觉得这个角度对当下中国更有意义。走进官场就不再走出,走上仕途就不再回头,不管能不能上,宁愿碌碌无为,宁愿退休终老,宁愿出问题了等着被撤,也不会主动选择辞职,这是我们所熟悉的官场和熟悉的官员,也是见惯的官场浮沉故事。王振耀另类的选择,让我们看到了官员一种新的观念。其实这样事情在西方许多发达国家非常平常,官与民、官场与民间之间有着一种很常态化的转换机制,就好像商场的旋转门一样,官与民间的转移,就好像走旋转门那样平常。今天的部长,明天就可能成为哈佛法学院的院长。总统卸任了,第二天就成了平民。当官无需什么职级等差,平民可以被提名为部长,部长卸任后没有了任何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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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官本位思想在中国根深蒂固,许多人的人生理想就是当官,就是当人上人,当了官以后就永远不会退出官场。在这种语境中,王振耀的选择非常可贵,所以,有必要抓住这个典型,阐释“官与民应该有一种常态的转换机制”的政治常识。这种典型价值,远远高于局限于慈善层面的理解。这个报道最大的新闻价值也在于此,慈善问题上,有许多可写的由头,而“官员退出官场”的新闻太少太少了,尤其是在年轻人争当公务员的热潮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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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高兴的是,我与编辑的判断非常一致。《新京报》评论编辑约我针对这条新闻写一篇评论时,并没有讨论和约定角度。我在权衡了各个角度的意义后选择了谈“官民身份转换”。编辑约稿后不放心,怕我把这个题目写偏,于是又打电话跟我说:他在邮箱中看到作者的投稿基本上都写偏了,都是就王振耀的身份谈慈善的问题,最好还是就“他的主动辞职”谈身份转换的问题。我跟他说了我的理解和角度,他就放心了。我们的理解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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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新闻,都有很多角度可以切入,为了最大限度地体现评论的价值,最好选择最能体现新闻价值的角度去切入。这不是被新闻牵着鼻子走,而是评论价值与新闻价值的一种共鸣。记者发掘出这个新闻的价值,但作为记者只能客观描述而不能加入过多的评论,这个发掘新闻价值、将新闻价值充分表达出来的任务,需要评论员去完成;新闻未能充分阐释的价值,需要评论深入、透彻地阐释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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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同的人对同一条新闻的新闻价值和评论价值可能有不同的评估,因为每个人的问题意识都不一样。一个长期关注慈善问题的人,可能从王振耀的辞职中看到更多与慈善事务相关的意义。不过,如果对社会问题有宏观的视野和宽广的认知,是能够在新闻价值和评论价值上产生共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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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评写作十讲 七、不同角度分析问题的几个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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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新闻事件,有不同的切入角度;不同的角度切入,会有不同的问题指向。举个例子,下面是一条关于“选民罢免人大代表”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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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免议员,在发达的民主国家是常见的场景,在我们这里却并不常见,好久没看到选民罢免人大代表的新闻了。近来湖南溆浦倒是曝出一起,不过人大代表前有一个修辞:获刑人大代表。今年4月15日,溆浦一选区6444名选民投票罢免了米晓东的县人大代表资格。15天后,该县人大常委会发布公告,终止了米的人大代表资格。(2010年5月26日《新京报》)选民罢免米晓东,源于其挪用公款罪而获刑。选民们义愤填膺:一个犯罪分子怎么能继续当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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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析这条新闻,起码可以注意到三个有新闻价值的地方:1)选民罢免人大代表;2)罢免的是获刑的人大代表;3)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主要推动罢免的不是选民,而是当地官方。一个报道中有新闻价值的点,也就是有评论价值的点,也就是可以选择切入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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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新闻也体现出了一般新闻报道所拥有的三个基本层次的新闻价值点:普遍性、特殊性、细节,也就是具有普遍价值的新闻价值、特殊个案上的新闻价值、细节上有新闻价值的地方。其一,选民罢免人大代表,这种最能体现议会政治特色的场景在我们的人大政治中很少见到,很有新闻价值;其二,可这个罢免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罢免,其特殊性在于,它罢免的不是正常的人大代表,而是一个获刑的人大代表;其三,这个罢免过程中,有许多耐人寻味的细节,比如最积极的不是选民,而是当地官方。以往的罢免中,选民很积极,而官方倒是很消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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