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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说,选民罢免人大代表,主角应该是选民,不过细看溆浦成功罢免获刑代表的新闻,总觉得主角不是选民。——因为人大代表“挪用公款获刑”的特殊身份,有一种比选民更积极、更主动、更尽心、更活跃的力量在推动着罢免进程。实际上,成功罢免获刑代表并非选民之力,恰恰是那种选民之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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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县人大官员坦言:“毕竟米晓东是罪犯,如果罢免不成功,县人大将会面临舆论批评。”所以,为了促成罢免的成功,人大做了许多工作,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法律有规定的,一定做到位”,又是从其他经费中抽调近万元作罢免经费,又是为了方便选民投票而设流动票箱,又是动员选民参加罢免。正因为有人大的一路绿灯并大力推动,罢免最终成功。所以,与其说是选民罢免了获刑人大代表,不如说是人大助推选民成功罢免,是事实上的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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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细节中看到评论的价值,抓住了“人大过于积极”这个反常的细节。从细节中进行评论,往往能找到很刁钻的角度。“可惜主角不是选民”的角度就比较独到和刁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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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举个例子:大拆大建是当下中国许多城市的常见景象,不过真没见过邯郸广平这么疯狂的。一个年财政收入仅1.3亿元的贫困县,竟宣称要投资20亿搞“三年大变样”,轰隆隆的推土机无坚不摧。央视《焦点访谈》曝光说,该县成立了“三年大变样指挥部”,用10天就完成了33万多平方米的拆迁任务,使1000多户群众的房屋被拆,土地被征用。而这些拆迁都是在没签订补偿协议、没对群众进行妥善安置情况下进行的,属典型违法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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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这条新闻起码也有三个可以切入的角度:1)普遍性的问题,政治的拆迁运动;2)特殊性的问题,该县提出“三年大变样”这个疯狂的口号;3)细节,这是一个贫困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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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的三篇文章分别如下。第一篇:《政治赌徒可怕的推土机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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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体制下,可以理解官员何以如此急功近利。为官一任,官员任期只有3到5年。这种任期中,他们是没有耐心去经营民生的,没有耐心去改善基层医疗水平,没有耐心去投资社会保障,更没有耐心去投资教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种蜗牛速度对他们来说太慢太慢了。要赶在任期内做出让上级看得到的政绩,最便捷的途径就是上马大工程,大工程、大变化、大动静、大折腾,越大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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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这样的短期政绩驱动,许多地方领导对推土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依赖,他们的政治不过就是“推土机政治”。为什么?因为推土机是那么符合他们对政绩的需求,符合权力的审美,符合他们能在短期内见效的偏好。大工程、大变化、大动静、大折腾,这一切都需要推土机的帮忙,大拆大建,短期内要发生大变化,没有推土机绝对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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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从普遍意义上谈拆迁背后的政绩驱动机制,这样的分析,因为是普遍意义上的,所以用在每一个城市的拆迁上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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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篇抓住“三年大变样”这个个案性的口号,《当“禁强拆”法律遭遇“大变样”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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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独有偶,就在媒体曝光邯郸强拆丑闻的当天,国务院办公厅下发《关于进一步严格征地拆迁管理工作切实维护群众合法权益的紧急通知》,要求程序不合法补偿不到位不得强制拆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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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利益的阻碍让政令出不了中南海,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可即使政令出得了中南海,也到不了邯郸广平这样的地方。在这样的地盘上,一个“三年大变样指挥部”官员的话,远比中南海的政令和法律更加有效,一份地方红头文件就可以让国法失效,一个地方领导的批示就能成尚方宝剑,说拆就拆毫无讨论余地。这就是现实,当“不准强制强拆”这样的法律,遭遇到“三年大变样”这样的地方政治,往往会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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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篇抓住拆迁中的细节,从细节中发现问题,《“三年大变样”与贫困县官员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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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要大变,首先在拆迁——该县到处播放着“三年大变样指挥部”制作的宣传片。这真是绝妙的讽刺,一边是领导们在接受采访时雄心勃勃、兴致盎然、意气风发、极其亢奋地大谈“三年大变样”,一边是房屋被强拆的百姓向记者哭诉:辛辛苦苦一辈子就攒了这两间房都没了。三年大变样,推土机开道推倒一切阻挡权力意志的障碍,那是官员的大政治大手笔;顷刻房屋倒,房子一瞬间在轰隆隆的推土机前灰飞烟灭,那是民众的小政治。在官员的大手笔面前,民众的疾苦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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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大变样”的宏伟计划,是当下体制下地方官员的一种策略。首先是捞钱的策略,借上马大项目、大工程创造腐败机会的浑水摸鱼策略。然后是短期内创造轰动政绩、吸引领导眼球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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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角度并非完全是技术性的,也确实与一个人的知识密切相关,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相同的视角,并不是通过技术性的训练就可以在每条新闻中找到新的角度。你的知识积累,你的思维习惯,很大程度上就决定了你看问题的角度。坐井观天,视角永远只能是那样,站得越高,看得越远,就能有更广阔的视角;占有的知识、掌握的信息越多,经验越丰富,就越能从新闻中发掘出别人看不到的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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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角的差异,形成了评论境界和评论家层次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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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评写作十讲 附录:评论的角度与批评的价值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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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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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有顺序。权利有先后顺序,有些权利就是比另种权利更优先。道德有先后顺序,这种道德就比另种道德更重要。同样,在批判的问题上,也存在着价值次序,一个事件上可能有许多值得批判之处,远的近的,弱的强的,直接的间接的,明显的隐含的,这样的排序就是批判的价值次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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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提起这个话题,源于以时评家为主的批判者们似乎越来越藐视这种价值次序,批判的逻辑混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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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前段坊间疯传一则新闻,称江苏某医院一名医生婚前体检时查出感染艾滋病病毒,牵出一名女医药代表,然后又牵出包括科室主任在内的一串医生,且都与这名医药代表有染,医院潜规则瞬间毁掉该医院四把主刀手。然而记者追根溯源的调查则显示,这纯粹是一则谣言,发帖者已承认这纯粹是自己所编造,造谣者已被警方拘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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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有着多重阐释空间和丰富问题含量的复杂案例,有着诸多值得反思和批判之处。但复杂归复杂,值得批判之处的价值次序却是很清楚的。首先最值得批判的是始作俑者也即网络造谣者,无中生有地编造新闻中伤别人是绝对违法且极不道德的。然后值得批判的是传播者,为什么不问真假就轻易相信了这个传言并四处传播,从而对医院造成伤害。接下来该批判的是作为受害者医院的信息透明度,封闭的信息给谣言的散播提供了土壤。然后是医疗潜规则和体制弊病,人们为什么轻易相信了这一谣言,因为这个谣言反映了真实的医疗镜像,加上人们对医院失去信任,谣言于是发酵并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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