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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78 更深的利益原因是:发布坏消息更能让人赚到钱。其一,现代社会中的人们普遍相信,只有把事情夸张到极致才能挣到钱,“金钱只存在于极端之中”。环保主义者如果不把环境恶劣形容到似乎明天“2012”就要来到,他们很难从资本家那里募捐到足够他们支配的钱;政客如果不将某种问题描述得非常严重,不解决的话明天就会导致大灾难,他们的政策很难获得支持。其二,社会精英在传播坏消息上推波助澜,对精英来说,情况很糟糕才可以让他们感到比别人更聪明。人们如果都安居乐业,对专家和精英的依赖就会大为减少,人们都会安享自己的生活而不会求助于所谓的“拯救者”,求教于专家渊博的知识和寄望于精英“引领人们走出危机”。其三是媒体对坏消息的偏爱,坏消息更容易引起轰动效应,坏消息更容易凸显“媒体在揭露社会丑恶”的正面形象,坏消息可以提升媒体的重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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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80 这,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深掘思维,不满足于对表象的浅层认知,而在别人思考止步的地方再进一层,就能看到更深层次的是非。看到了在“坏消息综合征”上这种源于人性和利益的深层是非,就会对坏消息有更客观和理性的判断:不要把坏消息太当回事,不要以为坏消息这么多,社会就腐败不堪,社会真的像政客、专家、媒体描述的那样糟糕了,仿佛天就要塌下来了。坏消息很多时候只是一种媒体和精英营造出的幻象,生活中的好消息还是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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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82 我们的思维中有许多为了节省时间和方便判断而形成的刻板成见,比如,这个问题是体制问题,那个问题是社会问题,这个是由于贫富差距导致,那个是由于权力腐败引发——这些已形成根深蒂固的成见,以至于一看见与以前经验相似的问题和现象,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归于这些刻板成见。透过现象看本质,就是为了反抗这种偷懒的思维。平庸的大众在判断时,也许可以偷懒,但作为引领人们思考的评论家们,绝不能偷懒,绝不能让刻板成见去主导自己的思维,而要在大众停止思考的地方作进一步的思考,纠正那些浅见、偏见和谬见,用自己的理性和洞见提升整个社会的认知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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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84 评论家是社会理性的引领者,是舆论领袖,而不能反被乌合之众的非理性所引领,以迎合大众非理性的狂欢而“被舆论”领袖。浅层的是非,永远只是浮于舆论表层的道德泡沫,只有挖掘深层的是非,才能对问题的解决和社会的进步有所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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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86 当然了,这种对深层是非的挖掘一定要尊重客观事实、常情常理和逻辑,而不能为了表现自己很深刻,对事件作偏离于事实和逻辑的阐释,那就是过度阐释了。对一些个案进行无限的发挥,对一些特例进行上纲上线的批判,动辄上升到制度层面和体制层次进行貌似“深刻”的反思,这些过度阐释反而会遮蔽真正的是非,在“故作高深”中让真正深层的是非反而被忽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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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88 比如,像校园杀人案之类的罪恶,明明是偏执、偏激、病态的人做出的,非要上升到“贫富差距引发的阶层分裂”的层次,将个人的恶归咎于社会之恶和体制之恶,这明显是迎合偏激思维的过度阐释。这时候,我们看到的浅层的是非其实就是真正的是非,无须故作深刻、牵强附会地去挖掘并不存在的“深层是非”。透过现象看本质,需要以事实为依据,以逻辑为准绳,而不是迎合某种偏见和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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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90 时评写作十讲 [:1704877203]
1704878891 4.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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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93 “简单的是非”和“完整的是非”针对的是一件事中一连串事实,“深浅的是非”是针对一件事的表象和本质,而“比较的是非”则是对两件事或更多的事情进行比较,在比较中分辨是非,在对比中作出价值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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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95 我们常说,就事论事,这确实不对,可相比另外一件事另外一种行为,这已经算好的了。还有的人说,某种制度确实有缺陷,但相比以前的制度,已经有很大的进步了。还有的说,相比某种罪恶,这个恶只是一种小恶,我们必须把眼睛盯着比这个罪恶恶百倍的那种行为,追问大是大非,不要被小恶遮蔽了双眼……这些,都是在比较中凸显是非,在反衬中彰显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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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97 “比较的是非”信奉这样的原则:很多是非不能单纯去论,要在比较中才能凸显出更丰满、更有张力、更现实、更有说服力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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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899 “比较的是非”喜欢对现实中存在的诸种价值进行排序,比如,自由和平等,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法律和道德,在这些价值发生冲突的时候进行排序。某种行为,虽然违反了道德,在道德上看是恶的,却没有违反法律,甚至能在法律上带来善的后果,“道德至上论”者可能视此行为为非,而“法律至上论”者可能会视此为是。不同的人,对价值的排序是不一样的,于是有了“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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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01 炸掉大堤淹掉万亩良田,单纯地看,当然是一种恶。可如果炸掉大堤能分流洪水,挽救下流城市数百万人的生命和财产,当然是一种善。大善和小恶、大利和小弊的比较权衡中,能凸显出“大是大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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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03 民主是个好东西,可民主制度有没有问题?当然有,可能有多数人暴力,很多时候也缺乏效率,可相比不民主所带来的问题,对民众权利和利益的伤害,民主那点儿危害已经算不上什么了。所以,有人说,民主是个最不坏的东西,或者说,民主是既有制度中最不坏的东西。很多时候,我们并不能追求完美和至善,只能去追求“避免最大危害”这个次优的、最不坏的结果,这就是“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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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05 罗尔斯在《正义论》中说过一句话:自由只有因自由的缘故才能被限制——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在罗尔斯的价值排序中,自由是居于首位的。只有一种限制和约束能给人带来更多的自由,或者是为了保护自由时,这种限制和约束才是正当的。这也是“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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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07 在2008年汶川大地震中著名的“范跑跑事件”上,“比较的是非”就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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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09 都江堰光亚学校的教师范美忠,地震时弃学生于不顾第一个冲出教室。——如果说这种求生本能可以理解的话,那么事后接连写文洋洋自得、沾沾自喜地为弃生逃命辩护就让人难以理解了,仿佛这是值得炫耀无比光荣的事,他发帖说:“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范跑跑”这番言论引发轩然大波,一时成为众矢之的。当时,我也写了好几篇文章批评“范跑跑”,不过后来当我看到“范跑跑”学校的校长说的一句话时,我改变了自己的批判取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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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11 当媒体就“范跑跑”那番言论采访都江堰光亚中学校长卿光亚时,这位校长说:希望骂那些修楼修垮的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很明显:与其在这里集中舆论炮火讨伐和痛骂范美忠,不如去骂那些修楼修垮的人。我觉得,在对范美忠一边倒的舆论围殴中,这是非常冷静和理智的一句话。他没有沉浸在某种简单的道德义愤中,没有被某个抽象的道德议题遮住双眼,而是敏锐地紧盯住关键问题;他不是在为自己的下属开脱,不是借机转移话题和矛盾,而是提醒公众不要停留在某种群殴快感中,而应去关注最关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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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13 出卖耶稣的犹大固然可恶,但人们不能忽视了背后指使犹大的总督。房子倒塌时老师丢下学生逃跑确实不道德,应受道德谴责,但在把矛头指向“范跑跑”的时候不能忽略一个更关键的问题,即房子为什么会倒塌,是什么将学生置于这种危险之中,又是什么使老师陷入这种选择的困境?是纯粹因为震级太大,还是因为房子是偷工减料、不堪一震的豆腐渣?如果是后者,老师和学生都是受害者,最应该痛骂的是那些修楼修垮的人。卿光亚校长并非不知道“范跑跑”的那段话是错误的,可那毕竟只是一种出位的言论,相比之下,当时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在“为什么楼会倒塌”的问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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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15 还有,在高考改革的问题上,判断时也要有“比较的是非”。高考是带来了许多问题,又是应试教育,又是一考定终身。应试教育,人人喊打。可是要意识到,高考在中国不仅是一种考试选拔机制,更已经变成底层人实现向上流动的唯一通道,成为社会公平中最底线的公平。这时候,考虑高考改革时就不能只当作教育问题去考虑了。高考虽然带来了应试之弊,但起码是公平的,在公平制度和公平通道稀缺的当下中国,这是至为重要的,即使高考有弊端,但也是每个人公平地承受这个弊端。考虑到这一点,高考改革应非常谨慎。这,也是“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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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17 政府出台一个政策,从制度设计和逻辑上能看出不少问题,可如果相比过去的政策有进步,也能看出政府解决上的诚意和善意,这种进步还是值得肯定的。这同样是“比较的是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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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19 当然了,比较得是符合逻辑、符合基本价值的比较,如果不符合这个原则,就是偷换话题了。明明说的是A话题,通过不恰当的比较,将话题转到B上去了,明明本身是一种“很大的罪恶”,却以“更大的罪恶”来衬托自身,在“比较的是非”上要防止这种话题偷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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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21 比如新华社曾曝光过辽宁弓长岭区的公车改革,竟然给区委、区政府的正职领导每年发过8万元的货币补偿。针对舆论“补偿高得离谱”的批评,该区宣传部的负责人表示,车改之后确实比以前省钱了。还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本区车改之前公车支出占正常办公经费的70%,车改第一年就综合节支32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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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23 这就是一种诡辩的逻辑,如今官场盛行一种逻辑,就是为了营造“起码比过去有进步”的次优幻觉,喜欢把过去描述得一团糟,尽可能地展现过去的缺点,以此论证如今有许多缺陷的改革措施尚不是最坏,什么“禁酒令省下了4300万”、“38个会议省1000万”,这种逻辑在车改辩护中被用得最多,辽阳弓长岭区的官僚就把这种逻辑用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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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25 本人并不苛求完美无缺的改革,认同次优思维,即使存在很多缺陷和不完美的地方,但并非比过去有所进步就一定值得赞赏。次优思维是一种务实的思维,但这样一种思维正被官场某种贪得无厌之辈所滥用,成为遮掩其惊人贪欲的遮羞布。比如某些地区的车改就是如此,他们利用公众对财政花费的不知情,反正过去的集体之恶也无法去追究,于是尽可能去丑化过去,把过去的情况说得很糟,从而论证如今并不算太坏,甚至算得上可以接受的次优。他们所做的不是论证改革本身的正当,而是在顾头不顾腚的丑化过去中为自己辩护。无论车补如何过分,但比过去还是有节约啊,“次优思维”就是这样被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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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878927 使用“次优思维”本有两个原则:一是信息是充分透明的,过去的那些缺点和问题是现实存在的,人们可以基于充分的信息进行今昔对比;一是本身要有独立的、站得住的理由,本身要能经受得住起码的理性拷问,不能完全与过去相比来凸显正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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