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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警惕拔高和过度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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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时评人要警惕那种喜欢拔高的“升华癖”。一事当前,总想着要对这件事赋予一些意义和光环,一二三四,体现了,彰显出,意味着,象征着……将事件的价值进行升华,仿佛升华得越高越能显示出事情的重要,显示出自己的水平。升华得符合事实和贴近本原还好,拔得过高,升华得过火,离事物本真、朴素、原始的含义越来越远,将不属于事物本身而纯粹属于个人立场的观念生硬地套到事件上,就容易闹笑话了,也会让人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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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2010年11月15日上海胶州路火灾之后,死伤无数,“头七”那一天,许多上海市民赶到火灾现场为死者献花。我的朋友五岳散人在微博里对这种献花行为大为赞赏,认为这属于一种“反政治的政治”,是上海市民对火灾调查和处理表达不满的一种方式。他说:都说广州人实际,但他们有番禺的散步;都说上海人是小市民,但他们有胶州路献花。最市民、最不关心政治的地方,却有着很多关心政治的城市所没有的行动与精神,大概真正的市民才是未来真正的公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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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散人兄的这个判断是一种拔高,我在其微博后留言说:对于散步和献花,其实都无须贴上过多的标签。散步,是在自己的切身利益受到侵犯时而选择的一种反抗方式;献花,这是人之常情,是普遍的人性。就像地震后人们的哀悼一样,那不是社会主义才有的东西,也不是资本主义才有的东西,是普遍的人性。市民和公民,不要发展成一个道德概念。对于人之常情的东西,我们不妨就在人之常情的层次去阐释,而无须去附会某个意识形态理念或某个立场。出于人性而去献花,作为一个公民去献花,前者不如后者更有高度,但前者一样让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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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博友都跟帖赞同了我的看法,大家的共识是:有时善举不过是出于最朴实的一点心思,被再三再四的升华后却让人想吐了。很多评论者认为,只有将某件事进行拔高,进行充分的升华,赋予其许多宏大的意义和高尚的光环,才会体现其价值并感动人心。其实并非如此。人们更喜欢真实和原汁原味的东西,贴近事物本原的理解比那种无限拔高的意义更有一种触及人心的力量。拔高的意义,远在高高的云端,人们触及不到。而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平实理解,反而因共通的情感而抵达每个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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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无限拔高和升华类似的习惯是无限地上纲上线,过度地阐释。上纲上线,尤其在批判的时候会充分地体现出来,给对方的错误扣一个大帽子,把对方归于某个标签之下进行批评。过度阐释,则通常表现为对某一个个案进行远离其事实的想象和阐释。比如,一辆车撞了一个打工者,有些人就会过度阐释成“富二代”群体的嚣张,阐释成富人与穷人的社会冲突。一个官员与平民发生冲突,就会阐释成官与民的对立。过度阐释者,能从一个非常细微的行为中,生发出某种宏大的意义和全称的判断,将某种意识形态立场和宏大的价值观嵌进事件的分析,而不会就事论事就理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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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圈流行着一种对评论行业的误解,认为写评论比拼的就是阐释能力,谁能作出更新的、更高的、更宏大的、别人没有想到的阐释,谁的评论就更胜一筹,“就事论事”好像是浅薄、平庸的表现。其实,贴近事实本原的“就事论事”已成为一种稀缺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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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警惕大词、俗词和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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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评论的用词,我曾在微博上发过一段话:“我负责任地说,如果评论投稿的标题中再出现‘神马’、‘浮云’、‘给力’类似字眼,我就不看内容直接过了。不是说‘给力’都上《人民日报》头条了吗,怎么那么不待见那些词?对,我就是固执。第一次用是牛逼,第二次仍牛逼,第一万次用,就是蠢瓜了。都泛滥成灾了,你还以为说个‘给力’、‘浮云’之类的就很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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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评作者常会追逐最流行的网络用语,并将这些词用到标题上和文章中。我并不反对评论引用流行语,这样可以活泼评论语言,并让评论充满时代的语感,贴近现实。但如果用多了、用滥了、用得不贴切,看大家都用也跟着用,就让人生厌了。特别是当网络和现实中到处充斥着“神马”、“浮云”之类的新语言时,这种语言实际上已经成为一种俗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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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语言应该是活泼并开放的,将民间新鲜的、有意味的语言吸纳到写作中,但也要警惕那种语言的轻浮和庸俗,拒绝陷入一种被浮躁的网言网语所裹挟的流俗之中。评论是一种对“讲理”很苛求的文体,语言并不能过于随意和轻薄,严密的逻辑论证和环环相扣的推理中,还是应该使用严肃、纯正、不会引起歧义和让人感觉是正经讲理的语言。俗词过多过滥,会让人觉得文风很轻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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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词,也是一些评论人喜欢用的语言,尤其是刚开始写评论的人,喜欢用一些从学术文章中学到的概念和术语去写时事评论。比如“指涉”、“主体性”、“对象化”、“本体”、“能指”之类的词,还有一些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法学最新的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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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学术名词、概念和理论如果用得贴近,时事评论对最新的学术研究成果和理论范式保持开放,通过时评这种报章文体向大众传播这些新理论中的理念,可以提升公众的认知水平。但评论人引介这些理论时,因为写作对象是一般大众,就不能直接套用那些比较晦涩的理论和艰深的概念,而应该在自己理解之后,用公众能够看得懂、喜欢看的、平白的报章语言将高深的理论表达出来。不能用报章语言表达出来,说明评论人自己还没有真正弄懂理论,无法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达,不得不仍借助和复制那些晦涩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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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人,也要警惕自己的语言形成某种套路,警惕自己的语言僵化成某种套话。一个作者评论写久了后,语言很容易僵化和套路化。语言用惯了,也为了节省写作的时间,提高表达效率,常会使用一些自己最熟悉、最常用、模式化的语言去表达。如果这套语言是清新灵活的,人们就会赞其为带有个人风格的评论语言;可如果这套语言是生硬僵化的,人们就会贬其为带着八股腔的套话。不少人都批评过时评的八股化,八股化中最显眼的就是语言的八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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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编辑,我常会为这种现象感到惋惜:一些新作者,他们的文章常让我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可时间长了,这些作者文章写多后,我能明显地从他们的文章中读到许多套路化的语言。比如有套路化的词语搭配,什么“权力流氓化”、“权力下的怪胎”、“权力状态”、“权力傲慢”、“权力美学”等。文章中会有许多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套话,这些套话如果删掉,一点儿也不影响文章的意思表达,仅仅是为了凑字数而套进来的,而且,这些套话似乎可以套到任何一篇类似题材的文章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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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评人曾在论坛中开玩笑说“时评界有个×隐喻”,嘲笑某位朱姓作者什么评论文章都能跟“隐喻”挂上钩。还有什么“×权力”、“×误读”,这些标签,都是时评语言和思维套路化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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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警惕自我设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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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门来了个实习生,第一天到办公室的时候,他就问了我一个问题:自己以前没有写过评论,知道评论在话题和分寸上有禁忌,但不知道这些禁忌的底线在哪里,害怕自己的文章会触碰到底线。许多写评论的新人都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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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这个实习生说:不要担心会触碰底线,初学评论者,最好不要有底线的意识。你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觉得事实和真理应该是怎样的,就怎样写,你就把你所想的都自由地表达出来。至于会不会触碰底线和禁忌,经验丰富的编辑会替你把关。评论写多了,经验丰富了,你自然会形成自己对底线和禁忌的意识,形成自己的写作分寸感,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话说到什么程度,写多了自然就有感觉了。只能靠自己在写作中去体会,这不是谁能教会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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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特别不喜欢别人问这个问题,不希望别人自我设限,给自己的思想套上许多枷锁,然后套着枷锁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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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在长期的写作中,我头脑中形成了许多禁忌,为自己设置了许多限制,这个线不能碰,那个线不能碰,但我知道,这种禁忌对自己的思想自由和表达产生了许多消极影响,于是就在思考和写作中尽量避免这种“自我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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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多的自我设限,会让评论作者的思想窒息,无法伸展开来写评论。我经常跟学生讲:表达应该是自由的,不要有过强的发表欲,写评论,是作者的自由,能不能发出来,那就不是作者的事情了,是编辑和老总们的事,不能用过多的条条框框约束住自己的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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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一些话题是比较敏感,但如果你不说,这个敏感的话题会继续敏感下去。而你尝试大胆地去说了,并且发表出来了,这个话题由此可以公开地讨论了,于是就脱敏了。评论人要有这样的勇气和智慧,使一些敏感的话题不断被脱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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