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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钱锺书对社论有一句妙语:不料你的见识竟平庸到可以做社论。这个评判,实在让社论很尴尬,社论竟成了“见识平庸”的代名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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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误解是,因为社论是代表媒体立场的,所以这种文体的“表态”功能多于“评论”功能,“政治”功能高于“新闻”功能,“立场”在“价值”之上,无须提出什么有见解、有深度、有附加值的观点。另一种误解是,反正社论一般没人看,文章也不署名,所以也就无须在观点的锤炼和视角的选择上下功夫,马马虎虎糊弄一篇就可以了。还有一种误解是,因为社论是代表报社的立场,所以非常慎重,要平衡各方的利益,要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要更理性更有建设性,戴上各种枷锁,赋予了社论过多的功能后,社论的观点和棱角就被磨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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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社论就成了“见识平庸”的代名词。一般媒体虽然将社论置于最高的、最显眼的位置,可社论的质量并不配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读者似乎也形成了这种习惯,直接跳过社论版去看第三版的来论,那个版面的文章比社论版活泼和清新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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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见识平庸”外,当下社论还有以下几种毛病:其一,语态常常是居高临下式的训导,好像总想要教育民众应该如何,启蒙社会应该如何,社论使用的常常是祈使语句。其二,过于凌空蹈虚,多是抽象的说理,而缺乏务实的评论,从概念到概念,说了半天没有一点儿实实在在的内容。其三,语言假大空,空话套话连篇,仿佛是从官样文件中摘来的,轰轰烈烈,空空洞洞,乱凑排比句,堆砌大词,让人没有一点儿阅读兴趣。其四,经常陷入一种纯粹煽情中,站在云端抒情一番,用华丽的辞藻堆砌出看起来很华丽的文本,没有触及根本的问题,没有实在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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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虽然代表媒体立场,但应该回归其新闻的本位,而非过于强调其“舆论引导”的政治功能。社论虽然站在代表整个报社的高度上,但写作者的语言和视角还是应该降下来,让自己俯身与读者交流,而不是自以为在智识上高读者一等,用自己的智识去启蒙大众。然后,社论的表态功能挺重要,但不能停留于浅层的、每个人都明白的道德表态,还是要提出有洞见的观点,这方面的要求与其他形式的评论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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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认为社论与一般评论并无多大区别。比如就有专家认为,社论与其他评论的区别主要表现在规格的掌握上、报纸版面的处理上……与评论本身的表现方式和方法并没有直接、必然的联系。其实不然,社论还是有自身区别于一般评论的特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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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社论写作应该具备以下几点要素。首先,要有高度,要站在比一般评论更高一点的位置,站得高,才能看到更全面的价值;然后,要有独到的见解,见识不能平庸,不能为了观点的安全和迎合多数人的立场,而磨平社论判断的独立和独到;最为重要的是,社论要有一种感染人的气场,这种气场,不仅是有感染力的语句营造出来的气氛和气势,还要有一种能将读者融入这篇文章中的强大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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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社论,一般都要求自己先进入社论的观点所需要的情感中。比如有关地震灾难的社论,需要一种悲悯情感,我写作前就要求自己必须充分进入那种情感。比如抨击丑闻的社论,需要一种激浊扬清的激情,我会在写作前将自己的情感调整进那种激情中。只有写作者自己先进入那种情感,写出来的社论才会有那种能感染读者、将读者拉进文章中的大气场、大情怀。自己没有被感染,没有进入那种事件的气场中,怎么会感染别人呢?社论与一般评论不一样,读者读一般评论读的多是观点,而读社论还期待寻找到某种情感共鸣,也就是有某种情感期待和态度期待,这样的阅读期待需要社论作者首先得有情感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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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当然对文字有更高的要求,但社论的气场,不单纯是靠煽情的文字堆砌出来的,它需要有对当事人同情的理解、对事件理性的认知和对民生疾苦深刻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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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体现社论版的包容性,不让人感受到社论观点的话语霸道,许多社论版都模仿国外评论版开设了“社论批评”栏目,刊登读者对社论的不同观点。社论观点并非不可置疑,而是可以交流和沟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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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评论员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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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员文章是介于社论和普通来论间的一种评论样式,当某个话题不适合以报社的立场来表达,重要性和严肃性又高于一般评论时,就采取评论员文章的形式。作者可以是本报评论员,也可以是特约评论员;可以署名,也可以不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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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一般是就某个宏大的问题和重要的社会现象表达看法,而评论员文章一般是就事论事,针对某个具体的问题进行评论。评论员文章的定位比较模糊,既不完全是个人的观点,也不完全是报社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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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随着都市报媒体时评的发展,评论员文章正在弱化和消失,连社论都时评化了,评论员文章更早已时评化。除了党报,一般都市报如今都只有社论和普通时评两种样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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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论、评论员文章、特约评论员文章,这些都属于传统党报评论文章的规格问题。社论规格最高,就重大问题表态,要安排在头版显要的位置,很多地方党委和政府就直接以社论的方式发布官方指示,政治性和指导性很强。评论员文章的规格次之,再次的就是特约评论员文章。当某个问题不适合以编辑部的名义进行评论时(专业上的考虑,或是政治风险上的考虑),就采用特约评论员文章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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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当年《光明日报》开改革之风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就是以特约评论员文章的形式,邀请南京的哲学教授写出来的。因为这种观点在当时的社会氛围下有较大的政治风险,特约评论员的形式可以解释为一种“来自专业界的一家之言”,回避了“代表本报立场”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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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评论的日常化和世俗化,都市报中的评论规格问题基本已经没有了,所以那些区别规格的评论样式正不断减少,评论都在时评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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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评论专栏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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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升评论的层次和质量,如今许多媒体都增设了专栏版,邀请专家学者和优秀的评论人开设固定的专栏。有的是设置了与“来论”版区分开来的专门的专栏版,比如《南方都市报》和《晶报》,每天都有一个“专栏”版,版面根据评论家的个性和风格起了相应的专栏名称。有的则是在同一评论版中开设了专栏,如《潇湘晨报》和《华商晨报》。专栏写作,有定期,也有不定期;有固定的作者,也有不固定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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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文章稿费比一般评论要高,要求也高。不少媒体都会经常更新专栏作者,以保持专栏的开放性和较高的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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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版的文章要求跟一般评论的不同。“来论”版一般是各行各业普通作者的来稿,体现公民表达和草根声音,编辑会对文章作较大的、符合编辑口味的编删。而个论版则是以专栏作者为主导,尊重专栏作家的个性和风格,有较大的空间由作家自由表达,只要言之成理就可以刊登出来。编辑一般不会对专栏作家的文章作大的改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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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来论”版的众声喧哗,“专栏”版在“观点和视角的独到”上有更高的要求。比如《南方都市报》的“个论”版就要求专栏评论有独特的价值认知,他们在邮箱设置的自动回复中说:在此大略地交流一下我们关于专栏作品的要求,一是时效性——最好针对一周之内的时事新闻进行评说;二是独特的认知价值,请注意这个“独特”字眼,我们希望的认知价值,可能需要专栏作者排除自己看到新闻首先涌现出来的第一个甚至第二个想法,穷尽到第三个、第四个,自然就能言人所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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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的时评专栏机制是近几年才建立起来的,在专栏作者与编辑和媒体的关系上,还没有形成一个成熟的规则。比如编辑有没有权利对专栏作者的稿件作修改的问题,一位旅美作家就与《南方都市报》的评论编辑发生过冲突,以致终止了合作。就这个问题,浙江《都市快报》的记者邓景采访过美国的时评专栏作家Frank Rich,Frank有13年专栏作家经验,他告诉邓景:“《纽约时报》对专栏作家的要求非常高,一旦专栏作家的文章不能在事实和逻辑上保持高水准,那就得滚蛋”,“专栏作家有高度的自由,编辑只能检验文章所涉内容是否符合事实、语法和拼写有无错误。当然,专栏作家高度自由的背后,是他们付出了确保内容精确、逻辑严谨和行文得吸引读者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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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了,评论不要迷信专栏化,专栏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专栏作家的文章质量可能不断下降,在一个专栏上文章写多了,就容易重复自己的观点,思维会僵化。媒体的专栏版应该保持充分的开放性,不断吸纳有新思想的新作者加入专栏作家队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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