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883887
四、“长洲戒毒所案”：彰显记者的正义、良知与机智
1704883888
1704883889
●记者的职业是正义者、勇敢者的职业，其神圣的使命就是揭露真相。然而在揭露真相特别是揭露阴暗、打击丑恶时，记者甚至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深入虎穴”。这种卧底式的采访，不仅需要记者出自本身的正义感和良知，更需要记者的勇气和机智。
1704883890
1704883891
（一）事件回放：“公开”买卖戒毒女
1704883892
1704883893
2002年3月14日凌晨，一个名叫阿文的广州吸毒女，给《羊城晚报》打来电话，述说她及众多在长洲戒毒所戒毒的女子被强卖给鸡头、被迫卖淫的非人遭遇。为了揭露事实真相，也为了解救这些妇女，揭露戒毒所的黑幕，出于媒体的社会责任感和正义感，《羊城晚报》派出了记者赵世龙、邓勃等从3月14日上午到3月19日，冒着生命危险“深入虎穴，探寻真相”，对广州市长洲戒毒所强卖戒毒女为娼的事件进行了为期一周的暗访调查，成功地揭露了长洲戒毒所“内外勾结”将戒毒女强行卖与鸡头被迫卖淫的惊天内幕。
1704883894
1704883895
戒毒女被强行卖给“鸡头”。2004年3月14日，《羊城晚报》记者赵世龙等让报料人阿文在当天上午打电话到长洲戒毒所，说有一位“大哥”要前来选人，并在电话中和自称是所长的姓罗的人谈妥，以每人1000元的价格买几个靓“粉妹”。而由被卖出的“粉妹”回头带“鸡头”来买人的事，在长洲戒毒所并不鲜见。3月14日下午，暗访记者又与报料人阿文来到长洲戒毒所，但值班员说“所长已经下班了，想买女仔要明天上班再来”，并坚持说“没有所长亲自确认不能交易”。
1704883896
1704883897
探视室竟成“鸡头”选人室。暗访记者和阿文再次来到了长洲戒毒所，听到接待室里已有六七人在骂所长言而无信，说：“说好1300元一个人的，到了交钱时却硬要1500元。”阿文出面找到接待室值班的管教，说带她的“大哥”来“挑”几个长得靓的女子。记者说要先看人，一名自称是所长的中年男人（后警方查明为该所所长罗贤文）说：“1300元一个人。”并问：“要看几个人？”一名值班员指着墙上贴着的一纸条，说要交了钱才可以挑人。中年女管教邵丽爱收了200元红包后说：“你们在外边院子去等一等，到探视室挑人。”10分钟后，她带出两名女戒毒人员，暗访记者和阿文挑了范某和董某，办完了交钱手续后，在接待室领走了范、董二人。所长罗贤文说：“过几日你们再来，我们这里还有几个更漂亮的妹仔，也是这个价钱，到时你们再来挑。”
1704883898
1704883899
受害人被迫上街“拉客”。14日、15日，暗访记者在几名戒毒女的协助下，还连续对海珠区康乐村中约南某巷的“淫街”进行了暗访，并当场认出了五名近几个月先后由“鸡头”赎出、强迫在此卖淫的戒毒女。他们发现，该巷是一条宽不过两三米、长五十米的小巷，灯光昏暗，有不少站街女拉客，每个站街女附近都有三三两两的“姑爷仔”（控制卖淫女的“鸡头”及打手）盯梢。为了拍得照片，他们相互掩护，并假装搂着“粉妹”扮作女友，进入康乐村中约南某巷。由于在昏暗的灯光下能偷拍照片，可停留稍久，就引起了十数名“姑爷仔”的怀疑，但他们还是机智地摆脱了，安然脱险……〔30〕
1704883900
1704883901
退休干部写信举报问题。出于对这种现象的义愤，第二工人疗养院的一位退休干部给《羊城晚报》写信举报这一严重问题。这位退休干部反映，戒毒所的领导对贩卖吸毒女的情况全都非常清楚，而且他们就是“实际领导人”。据了解，长洲戒毒所为了追求利润，在这样一个规模不大的戒毒所里最多时曾经容纳了1000多人。并且，这里的管教人员对戒毒人员还进行野蛮的体罚甚至毒打，然而最让女戒毒人员感到恐惧的不是体罚，而是被戒毒所贩卖出去被迫卖淫。
1704883902
1704883903
2002年3月19日，广州警方根据阿文和赵世龙的举报和提供的证据，捣毁了长洲戒毒所。先后抓捕了正步行下班的涉案犯陈太中（卖阿文者），女管教邵丽爱，长洲戒毒所所长罗贤文等10多人，并抄出上万元现钞、章、票据账本。长洲戒毒所交由市局禁毒科警员接手善后处理。至此，这一连环大案终于水落石出，真相大白。2002年3月21日，《羊城晚报》第2版刊发了600字的简讯，引起国人震惊。
1704883904
1704883905
（二）记者：时代的良心
1704883906
1704883907
赵世龙采写过许多大案，而“长洲戒毒所贩卖戒毒女为娼”一案，充分显示了他的正义精神和勇敢机智的优秀品格。他冒着生命危险卧底暗访，被媒体誉为“时代的良心”，2003年他被评选为“中国记者风云人物”之一，专家评价说：“深入虎穴，探寻真相”的勇敢令人佩服，不过更值得赞赏的，是他的正义感和机智。他是千千万万活跃在舆论监督一线的代表，是舆论监督者正义、良知、机智的典型。分析这个事件的成功，主要有以下几点原因：
1704883908
1704883909
1．记者的正义精神和勇气。
1704883910
1704883911
2．记者机智地运用暗访和线人。新闻舆论监督一个重要的目的，就是要抨击丑恶，追求公正，包括揭黑类的批评性报道无疑是最为有力的抨击手段。但由于舆论报道的是“那些被掩盖的信息……是一种对国家官员行为的调查，调查对象也包括腐化的政治家、政治组织、公司企业、慈善机构和外交机构以及经济领域中的欺骗活动”〔31〕，而且由于采访对象通常因为利益相关而相互包庇，所以采访批评性报道的对象尤其是揭露黑暗现象时，正常的采访是很难或者说是不可能获得第一手新闻素材的。美国《世界报》女记者勒丽·蓓蕾为了查到疯人院虐待患者的真相，自己装作疯子，让人送进疯人院，当了好几个月的“患者”；白人记者约翰·格里芬为了揭露美国的种族歧视，把自己化装成黑人，到美国南部各地调查和体验黑人所受到的侮辱和歧视，写成了《像我一样黑》……这次长洲戒毒所真相的揭露，也是记者假扮“鸡头”获取的真实材料。这种不暴露记者身份的采访，“在采访对象不知情的情况下，通过偷拍、偷录等记录方式，或者隐瞒记者的身份以体验的方式，或者以其他的方式，不公开获取已发生或正在发生而并未披露的新闻素材的采访形式”，〔32〕被称为隐性采访，也称作暗访。
1704883912
1704883913
由于隐性采访可以更加真实地、客观地获取第一手新闻事实素材，从而更好地发挥媒体的舆论监督职能，并且可以给受众以最大程度的“可信度”，所以许多媒体在进行舆论监督时特别是进行批评性报道、调查性新闻和社会问题性新闻时，多采用隐性采访。“记者的神圣使命是挖掘事实真相。然而，真相并不是很容易挖掘的。特别是在揭露阴暗，打击丑恶时候，试试隐性采访，或许能收到奇效。”〔33〕“长洲戒毒所威胁戒毒女卖淫案”的成功揭露充分说明了这一点。注意内线人员的作用和与警方的配合。和本案类似的具有揭黑性质的暗访式的调查报道，要想在调查中获取真相，能否得到内线人员的帮助往往是一个关键。所谓内线人员，是指那些知道一些内幕消息的明白人，他们与新闻单位的联系大部分时候是自己私心私利所至，当然有时候也会有人是真正关心社会大众的。本案的阿文是因为需要帮助和对邪恶的愤怒而报料的。长洲戒毒所的黑幕之所以能够揭露出来，与阿文提供的确切新闻信息并且积极协助密切相关。一位记者说：阿文不向我们举报这件事情，我们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不知道这件事情，那肯定就没有后面这些故事。阿文作为报料人，积极协助记者调查和取证，为揭露事件真相，不仅起到了“新闻线人”的作用，而且还起到了“公安线人”的作用。
1704883914
1704883915
这说明了一个优秀的记者在揭露丑恶时，除了具有正义和良知，以及自身的勇气和机智之外，还需要善于利用有利条件，争取到内线的支持与配合，争取到必要的外在支持，比如说争取到警方的支持，才能保证安全，完成调查采访。近几年随着各新闻单位暗访手段的经常使用，社会大众对暗访也逐渐熟悉，一些心怀鬼胎的人对暗访存有戒心，暗访的难度也就越来越大。因而，从舆论监督的安全方面来说，这对利用暗访形式进行舆论监督的新闻媒体和新闻记者具有借鉴意义。
1704883916
1704883917
记者的正义精神与勇敢。新闻舆论监督是一种有意识、有目的的行为，这种行为的原动力就是某种心理力量，并通过一定的职业态度表现出来。揭露长洲戒毒所真相的记者赵世龙在接到吸毒女揭发戒毒所报料后，第一反应就表现了职业的敏感。“我一听就能判断出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报料信息，但是想做成它，对记者个人的调查功力要求高，还需要更进一步地核实信息源和更多的内情。”〔34〕尽管知道调查的艰难，但出于记者的责任和良知，他们知难而进，冒着危险，深入戒毒所进行卧底暗访：假扮“鸡头”，出入戒毒所获得证据；面对怀疑，机智摆脱盯梢；用自己的勇敢和机智，揭露丑恶，用职业精神激励自己履行媒体的神圣职责，维护社会正义，传承前辈“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的优良传统，真正体现了著名青年记者卢跃刚所说的“以天下为己任，以推动社会进步为己任，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无论面临怎样的压力，都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用自己的大脑思考，并作出写什么不写什么的选择”的职业精神和职业意识。〔35〕
1704883918
1704883919
正是这种职业精神和社会正义感，赵世龙对自己8000余字的案件全程调查稿件最后只以600字的简讯发表，表示遗憾；对案件深层黑幕依然束之高阁，没有一个负有罪责的领导受到司法追究，感到愤慨。但他依然坚持不懈，案发一年后，赵世龙与央视五位记者联袂深入调查，进一步揭露出戒毒所曾经打死多人、赚取一两千万黑金等更多惊人的犯罪事实。2003年7月14日，央视《新闻调查》播出“阿文的噩梦”，举国震动，引起中宣部部长刘云山、广东省委书记张德江对此案的高度关注。在此高压下，长洲戒毒所原所长罗贤文、广东省第二工人疗养院原院领导刘国华、张一平先后被立案调查。2003年9月20日，《羊城晚报》刊登了该报记者赵世龙所撰写的报道，引题是《滥用职权勾结“鸡头”贩卖戒毒女胁迫卖淫》，正标题是《“长洲戒毒所案”两头头跑不掉了》，副题是《原所长罗贤文被刑拘，原省第二工疗院张一平潜逃正在追捕》。记者用报道表现出了自己对舆论监督和正义力量获得胜利的高兴。
1704883920
1704883922
五、“夫妻看黄碟”案：法治社会公民权不可侵犯
1704883923
1704883924
●一个小人物的命运引起全国媒体如此强烈的关注，这在新中国新闻史上尚不多见。它引发了中国媒体对公民私权与国家公权边界问题的讨论，众多媒体携手，坚定捍卫了公民的权利。“黄碟事件”将会像“德雷福斯事件”永远留在法国人权史上一样留在中国的新闻和司法史上，并永远给人启迪。
1704883925
1704883926
（一）事件回放〔36〕：公权滥用引起争议
1704883927
1704883928
2002年8月18日晚，延安宝塔区公安分局万花山派出所民警接到举报，称在宝塔区万花村的一个诊所里（诊所面对一条大街，紧邻着一排房屋，诊所有两个商业门面，其中一间放着一张床）有人在播放黄碟，于是四名民警身着警服，但是未佩戴警衔，前去查看。民警从后面的窗户上看见的确有人在看黄碟，他们找借口进入诊所，在查处过程中与诊所主人张某夫妇发生冲突，两民警受伤。民警后以妨碍警方执行公务为由，将张某带回派出所接受处理，并查扣了电视机、影碟机等物品，张某向派出所交了1000元暂扣款后被放回。8月20日《华商报》对此事率先刊登了《家中看黄碟 民警上门查》的报道，8月21日又刊登了《家中看黄碟违法吗》。此后反响还在继续，但是，当事人张某被释放回家后，事件似乎“不了了之”。
1704883929
1704883930
然而，就在黄碟事件过去了两个多月后的10月21日，延安宝塔区公安分局治安大队以“涉嫌妨害公务”为由刑拘了当事人张某。《华商报》10月23日对这一事件进行了连续报道：《“夫妻看黄碟”事件没完 当事人日前再次被刑拘》，黄碟事件再次引起社会的强烈反响。随后，此事件立刻引起了全国媒体的广泛关注，舆论界、法律界对此事持不同的观点。但是无论是法律界、新闻界还是公众，绝大多数都表明了这样的观点：夫妻在家中看黄碟不违法，民警的行为严重侵犯了公民的隐私权。新浪网上对读者的调查显示：认为在家中看黄碟不违法的占95.2％，而认为违法的仅占2.8％；认为民警的行为不合法的占94％，而认为合法的仅占4％。〔37〕
1704883931
1704883932
10月24日，北京律师向阳通过网络看到了《华商报》的报道，发表了他对此事的看法，并表示愿意为张某提供法律帮助。随后北京、天津、西安的多位律师也纷纷表示，愿意为张某及其家人提供法律帮助。由于舆论形成的强大压力，法学专家、律师以及司法界有识之士的奔走呼号，延安市检察院依法做出了对看“黄碟”不批捕的决定。延安警方无奈同意将已拘捕15天的张某“取保候审”。10月28日，宝塔区公安分局将这一案件的有关材料转给了宝塔区人民检察院批捕科，报请检察院批准逮捕张某。但11月4日宝塔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委员会通过审查，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做出不批准逮捕的决定，退回公安分局补充侦查。2002年11月5日下午，在办理了取保候审等相关手续后，张某走出了宝塔区看守所，至此，他已经在看守所里度过了15个昼夜。在走出看守所整整一个月之后的12月5日，张某接到了宝塔区公安分局关于解除其取保候审的通知，从而成了一个真正的“自由人”，他的1000元“暂扣款”同时被退还，至此，在经历了近4个月的身心煎熬之后，张某和他的家人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然而，自11月5日以取保候审形式被释放回家之后的一个月，张某的精神一直处于反常状态。11月12日，当事人在延安大学附属医院被诊断为急性应激精神障碍。院方建议住院治疗，而他经营的诊所也因此一直无法继续营业。一个普通的家庭和他们的亲人因此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1704883933
1704883934
令人欣喜的是，在舆论的监督下，虽几经波折，历经130余天的煎熬，“黄碟事件”终于在2002年的最后一天落下帷幕。延安市公安局宝塔区公安分局领导向当事人赔礼道歉；一次性补偿当事人近3万元；宝塔区万花山派出所所长贺红亮及警长尚继斌待岗察看，警察任杰被清除出公安队伍。延安“夫妻看黄碟”事件终于有了一个比较令人欣慰的结果。当事人张某的律师说：“事情终于圆满结束。”但从整个事件的解决过程来看，事件的每一个变动和波折，均引起媒体的高度关注，而且这次大部分媒体的指向惊人地一致，几乎是异口同声：警方人员涉嫌侵犯公民的隐私权。因此，这个事件的“圆满解决”，似乎并不仅仅来自司法本身的纠错功能，还来自一种强大的外力——社会舆论。或者说，也许正是后者的力量才推动了前者纠错系统的启动，并在这种强大的外力作用下最终实现了纠错功能。
1704883935
[
上一页 ]
[ :1.704883886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