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888052
欧洲社会中对教会的反感一直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潮汹涌,是路德公开表示了这种反感。但是,他发起的宗教改革运动由其分散的性质所注定,内部很快就发生了分裂。改革者一般很容易对想要去除什么达成一致,但用什么来取而代之却是人言言殊。一个例子是,虽然改革派同意具有至高无上权威的是《圣经》经文,不是僧侣阶层,但是他们对经文的含义各执己见。当时欧洲的学术界巨擘,鹿特丹的伊拉斯谟(Erasmus of Rotterdam)认为改革派做得过分了。他在写给路德的一封信中嘲讽地指出:“你们规定除了《圣经》,别的都不能看,不能要,但你们要求我们只接受你们对经文的解释,对所有其他的解释都拒斥不理。”与此同时,路德的朋友安德烈亚斯·卡尔施塔特(Andreas Karlstadt)想取消教堂里的音乐和图画,结果导致了一系列的暴乱,使许多宗教塑像和图画遭到毁坏。其他传教士的神学立场更加极端,煽动了更多的暴乱,其中最激进的是另一位德意志神学家托马斯·闵采尔(Thomas Müntzer),他说宗教改革应伴之以政治改革,给农民更多的权利。为平息局势,路德发表了题为“马丁·路德诚恳告诫所有基督徒谨防叛乱和暴动”的小册子,并在维登堡连续举行了好几次布道。他在“给萨克森大公的信”中明确表示,他认为卡尔施塔特和闵采尔是危险的革命党,尽管他们是受了他的宗教改革思想的启发。当称为农民战争的运动爆发时,卡尔施塔特宣布放弃暴力,闵采尔却领导一支农民军于1525年5月投入同贵族的雇佣军的战斗。他兵败被抓,受尽酷刑,最后被斩首。
1704888053
1704888054
路德发起的宗教改革的成功在多大程度上应该归功于印刷术,这是近几十年来反复辩论的题目。有些历史学家赞成把印刷视为宗教改革的主要成因——这种意见有时被总结为“没有印刷,就没有宗教改革”。别的历史学家则没这么肯定,说考虑到当时在德意志地区识字很不普及,印刷的影响一定相当有限;在传播路德的思想中,布道发挥的作用更加重要。先前的改革者遭到了失败,路德却成功了,这一事实本身就说明印刷机确实发挥了作用,但要决定印刷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必须考虑当时的大背景。小册子的确为广泛传播路德的观点提供了媒介,但德意志大部分地区拥护宗教改革的原因包括好几个因素,有路德思想的口头和书面形式的传播,也有世俗当局不愿被教会呼来喝去的情绪(在宗教改革遭到有效压制的欧洲其他地区,教会就没有如此强势)。归根结底,变革的成因是深层的怨恨:压迫感、政治上的不满、对腐败的愤怒等。新形式的媒体本身并不能触发革命,但它们可以使意在变革的人更容易协调行动,同化意见,召集群众支持他们的事业。路德对小册子的运用是这方面的第一个例子。
1704888055
1704888056
1704888057
1704888058
1704888060
1704888061
从莎草纸到互联网:社交媒体2000年
1704888062
1704888063
1704888064
1704888065
1704888066
从莎草纸到互联网:社交媒体2000年 印刷的成果确为良品,
1704888067
1704888068
手写的作品更受尊敬:
1704888069
1704888070
油墨印成的书放在架上
1704888071
1704888072
任凭虫啮尘封,
1704888073
1704888074
墨水写成的书却得天恩宠
1704888075
1704888076
与古代巨著风骚共领。
1704888077
1704888078
——约翰·多恩
1704888079
1704888081
都铎宫廷的脸书
1704888082
1704888083
1553年,英国国王亨利八世的侄女,身为王后安妮·博林(Anne Boleyn)的女侍臣的玛格丽特·道格拉斯(Margaret Douglas)和都铎王朝的另一位年轻成员托马斯·霍华德(Thomas Howard)秘密订婚。那时,宫廷中年轻的贵族男女作为侍臣、私人教师或保姆(在没有父母监督的情况下)彼此朝夕相处,关系密切;在这种令人头脑发热的气氛中,男女之间的浪漫情事司空见惯。但当时20岁的玛格丽特小姐和24岁的托马斯爵士的秘密婚约产生了相当重大的影响。1536年1月,安妮·博林小产后,国王认为她不可能再生育男性子嗣了,于是开始策划废黜博林,立自己的新情妇珍·西摩(Jane Seymour)为后。安妮王后被指控与包括她自己的兄弟在内的数名男子通奸。在5月举行的审判中,安妮和她五个所谓的情夫被判有罪,全部处决。亨利宣布安妮生的女儿伊丽莎白为非婚生,正如他曾经宣布他的第一位王后所生的玛丽是非婚生一样。结果,完全出乎玛格丽特小姐的意料,她居然成了下一个王位继承人。所以,亨利在1536年7月得知她的秘密婚约时勃然大怒,认为托马斯爵士觊觎王位,于是下令把他俩抓起来关进伦敦塔。
1704888084
1704888085
玛格丽特小姐病倒了,被移到锡翁(Syon)修道院继续监禁。她和托马斯爵士在坐牢期间,像都铎王朝所有被监禁的贵族一样,靠写诗消磨时间,彼此写了一连串的情诗。这些诗保存了下来,因为它们写在了一本特别的书上,现称为“德文郡手稿”(Devonshire Manuscript)。它在玛格丽特小姐、托马斯爵士以及他们圈子内的其他年轻廷臣之间秘密流传,用来交换诗歌、短笺和含有密语的信息。从书上的笔迹可以看出,至少有19个不同的人在书上写过东西。写得较多的是玛格丽特小姐和她的密友玛丽·谢尔顿(Mary Shelton),还有托马斯爵士及其侄女玛丽·菲茨罗伊(Mary Fitzroy),但许多其他不知名的人也参加了借这本书进行的交谈。这本书似乎在他们的圈子里流传了好几年,但用得最多的是从1534年到1539年那段时间。
1704888086
1704888087
书中的194条内容中,诗歌或韵文的片段占绝大多数,有这个圈子里的人自己写的诗文,有14世纪诗人杰弗里·乔叟(Geoffrey Chaucer)所作长诗的摘录,还有从流传的手稿中抄录的当时都铎宫廷几位文名最盛的诗人的作品,具体来说有大诗人托马斯·怀亚特爵士(Sir Thomas Wyatt)的很多诗作,还有埃德蒙·尼维特爵士(Sir Edmund Knyvet)、理查德·哈特菲尔德(Richard Hatfield)、安东尼·李爵士(Sir Anthony Lee),以及萨里伯爵亨利·霍华德(Henry Howard)的作品。传阅这本书的人借书上的诗互通消息,或是加眉批,或是玩各种文字游戏,或是按自己的处境改写别人的诗,或是写下自己的原创诗作。这本不起眼的书揭示了使用它的那些人之间的社交联络,反映了都铎宫廷中对诗歌的各种应用。今天,十几岁的青少年可以在社交网络中,在互联网的论坛上,或使用手机秘密交流。《德文郡手稿》提供了一个同样隐秘的社交空间,年轻的廷臣可以躲过外部世界的注视彼此交流。
1704888088
1704888089
1704888090
1704888091
1704888092
《德文郡手稿》的这一页上写着一个含义晦涩的字谜,还有以另一种笔迹写的一首诗,据猜测两者各为托马斯·霍华德和玛格丽特·道格拉斯所作。“我是你的安妮”也许指的是安妮·博林。(选自不列颠图书馆理事会ADD MS 17942 f.67v/亚当·马修数码收藏)
1704888093
1704888094
有一首诗第一行是“受着哀伤的煎熬希望得到”,一说是怀亚特写的。诗人宣布了对一位女士的爱,而那位女士的名字巧妙地藏在诗行中,由七个诗节的第一个字母组成:SHELTUN(谢尔顿)。显然,该诗是玛丽·谢尔顿的爱慕者自己写的或托人所作。和玛丽·谢尔顿有感情瓜葛的人很多,包括怀亚特、托马斯·克莱尔爵士、亨利·霍华德,甚至亨利八世本人。她把这首诗抄录在书中和朋友们分享,结果圈子中的一位朋友(可能是玛格丽特小姐)在空白处评论道:“不值一读。”对此谢尔顿回应道:“是好诗。”然而,即使她认为诗是好诗,但她还是拒绝了这位爱慕者。在诗的下方,她加上了这样的诗句:“无谓的哀伤不必告人。”
1704888095
1704888096
在书中几处地方,玛格丽特·道格拉斯和玛丽·谢尔顿写的诗挨在一起,主题也很近似,看来她俩通过这种办法互相支持;她们的诗作题材包括表白对身处逆境的爱人的爱,诉说不得不把真实情感深埋心底的痛苦,叹息已逝的欢乐时光。书中的一页写着一首关于一对情侣被人棒打鸳鸯的诗,可能是暗指玛格丽特小姐和托马斯爵士的悲惨故事;在这首诗下方,一个陌生的笔迹写着“阿门”。玛格丽特小姐在另一页上抄录了怀亚特的一首关于爱情、背叛和不幸的诗,诗的上方有人评论道:“以上帝的名义,阿门。”
1704888097
1704888098
书中有两张挨在一起的书页,上面各有一首诗,标为“第一首”和“第二首”,作者不详,下面的签名颇为神秘。第一首诗开篇为“我惶恐的希望离我而去”,诗中的叙述者解释说,他希望所爱的女人能回报他的感情,现在这一“惶恐的希望”变成了“坚定的信心”,相信她一定会接受他的爱。第二首诗劝告这位追求者不要相信看不见的东西。第一首诗的神秘签名是“完篇,无名氏说”,第二首诗的签名是“完篇,有名氏说”。可以假设,使用这本书的人知道这两首诗与宫廷中或他们圈子内部的一个诡计有关;此书的功能之一就是为它的使用者提供传播流言和互相调情的秘密渠道。另一处奇怪的地方是一首诗的签名是“qd 5813”,可能是意为“Wiat”(怀亚特)的密码。有一页上写着一首四行的谜题,有人认为是安妮·博林送给怀亚特的回文诗,因为结尾处写着“我是你的安妮”。但是,正如《德文郡手稿》的大部分内容一样,时隔近500年,又不了解写作时的背景情况,很难知道那些诗和笔记到底是什么意思。
1704888099
1704888100
书中记录得最多的是玛格丽特小姐和托马斯爵士在牢中的诗作往来。似乎是玛丽·谢尔顿把他们的诗抄在书中的;她也许充当了这对情侣的传信人,因为她父亲是宫廷侍卫,哥哥在伦敦塔做杂役。关于这对情侣在被捕前的危险处境,他们圈子里的人一定都了然于心,他们的诗作往来记在书中,在更广泛的范围内传播,也使朋友们看到了他们的痛苦和互相的忠诚。这两个人至少在初遭监禁的时候,可能甚至高兴有机会在实际生活中扮演乡村诗歌中描绘的不幸爱人的经典角色——被不测的命运生生分开,在诗中悲叹自己的境遇。
1704888101
[
上一页 ]
[ :1.70488805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