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桥本关雪作品《陶渊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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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国就连思想家也贵拙。《老子》里有所谓“大巧若拙”说;《庄子》(《胠箧》)对该命题有详细说明。《列子》(《说符》)亦谓:“圣人恃道化而不恃智巧。”“大道多岐而亡羊,学之多方而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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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老、庄、列这些道家思想家认为,人为的都是相对的,无不充满矛盾,只有顺从超越人为的自然之无为,才能保全人的初始生命,也才能获得人的真正自由,所以当然要否定巧智,就连儒者所说的道德也要否定。很显然,这种处世之道也必然要强调拙。不过这种拙并不是消极的,若从另一角度看,还应当指出,由于它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因而具有积极的意义。其消极性只是较之以道义律己且以经世为宗的儒者之积极性而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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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承认,隐者的处世术在于拙。但晋代的陶渊明则是一方面坚守儒教道义,另一方面又追求道家的隐逸性而坚持拙之道的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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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陶渊明所谓的拙究竟指的什么呢?渊明于义熙二年(406)、四十二岁时出任彭泽县知事,翌年回到家乡的田园居所,当时他写了《归田园居》诗。至此,渊明在官场上虽几上几下,但因自知不能适应,故辞官而去。正如渊明在《归田园居》诗里写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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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无适俗韵,性本爱邱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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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强调的是“守拙归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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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渊明的诗里,还有所谓“人事固以拙”(《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叩门言辞拙”(《乞食》)等说明吾道之拙的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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渊明生活在一个道义颓废的时代,不堪摆弄巧智而脱离仕途是当时知识分子的一种选择,而对生来隐逸的渊明来说,这种倾向就更加强烈了,所以他以隐居守拙为宗是顺理成章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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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陶渊明的身上仍存有祖先传下来的儒教精神。渊明的长子出生时,他以《命子》为题写了一首诗,诗中向儿子称赞祖先的赫赫功勋,希望儿子养成温恭之德,成为像《中庸》作者孔子之孙子思(公元前492~前431)那样的人物。所以,处于隐逸中的渊明,仍从《论语》中举出“固穷”二字,作为自己的真正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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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文人画家就像前面所说的主张“拙”,而宋代儒者也同样主张“拙”。周濂溪的《拙赋》一文,指出了“拙”何以是伟大劳作的原因。说到“濂溪”之号,一般都会想起他的《爱莲说》,文中濂溪叙述了自己爱莲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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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晋陶渊明独爱菊。自李唐来,世人盛爱牡丹。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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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周子全书》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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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以想见濂溪的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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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濂溪同时代的诗人黄山谷评价濂溪的人品是“洒洒落落,如风光霁月”,意指濂溪气品极高,心中潇洒,宛如雨后之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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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的《拙赋》则有以下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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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谓予曰:“人谓子拙?”予曰:“巧,窃所耻也,且患世多巧也。”喜而赋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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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者言,拙者默;巧者劳,拙者逸;巧者贼,拙者吉。呜呼!天下拙,刑政彻。上安下顺,风清弊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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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既阐述了拥有拙之处世术的伟大效用,又驳斥了那些用渺小巧智玩弄术策并巧于处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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濂溪性格刚直,内心清爽、诚实而洒脱,气象高洁幽远,具有与那些阿谀奉承、玩弄术智、巧于处世之流完全不同的人品。濂溪对自己的拙之处世术在经世方面发挥的伟大作用坚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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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的张南轩(1133~1180)也着有《拙斋记》(《南轩文集》卷十二)。文中对当时士人衔文采、博名声、养智术、竞机巧,导致风气日薄的现象感叹不已,并严厉批评了性格鲁莽,然操德行,又传其师孔子之道的曾子所言的“反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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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也举了前汉董仲舒(公元前179~前104)所谓的“正其谊不谋其私,明其道不计其功”之说,强调这便是拙(《朱子文集》卷七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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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者关于拙的思想,排斥的是以功利为主的现实主义智巧,遵守的是一心捍卫道德的精神主义原则。这种思想在理想主义的经世教化方面是有大功的。他们所说的“拙”,毫无疑问也是以简素精神为宗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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