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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长明属于中世初期的人,被称为日本隐士的始祖。在这之前日本就已传入了中国的隐逸思想,并出现过向往隐逸的风潮,但直到鸭长明为止,除了遁入佛门者,文人中还未出现遁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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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与日本不同,因时世变革剧烈,故自古即有隐逸思想,而且还特别崇尚这种风气。比如《易》之蛊卦上九,有所谓“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之说,指的就是不仕于王侯,方可使自己的志行高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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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还有强调隐遁的遁卦,提出所谓“嘉遁”(九五)说,认为要想走正确的路,就必须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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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还有个明夷卦。该卦说的是,当光明受到创伤时,贤者下野,暗愚者上台;而在这种光明遭损害的世上,就要劝人隐去明德,隐逸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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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所言,皆谓儒家式的隐逸之道,亦即世行道则出仕,世不行道则遁世而独行其道。伯夷、叔齐等人的所作所为,大概就显示了这种精神吧!而且犹如前述,孔子、颜回等也对此种隐遁表示过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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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乱世之际,往往会产生尖锐的批判思想,像老庄那样的超越性世界观的实质,就是把隐遁绝对化,甚至排斥所有的人为作用,以达到自然无为之道的真隐。而且这种真隐还与风流之道、风雅之道相结合,形成了像晋代竹林七贤和陶渊明那样的隐逸之道。他们或者委身于风流之雅事,或者陶醉于饮酒之嗜好,或者游刃于自然无为之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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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唐代,由于受佛教的影响,李白、杜甫、白乐天、孟浩然、王维等人,虽入仕途,但仍怀隐逸情怀。在中国的正史里都设有“隐逸传”一览,以记录隐逸者的言行。可见隐士在中国是颇受尊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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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种隐逸思想,在奈良、平安时代(710~1192)就已传到了日本。因此,当时的知识分子都或多或少地对隐逸怀有好感。这只要读读山上忆良(660~733)、大伴旅人(665~731)的和歌,或者翻翻当时编纂的汉诗集,就一目了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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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到了平安时代至镰仓时代的变革期,由于知识分子的价值观发生了很大变化,又由于佛教末法[9] 思想的流行,除了遁入佛门或出家进佛寺外,在知识分子中还流行起隐逸思想。结果在隐遁出世而退居山林的同时,不少人都成了追求风流雅事的寻趣之辈。尽管如此,隐逸之道仍不失为一条厌离尘世而往生净土世界的希望之路。鸭长明就是其中的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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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宗祗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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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池容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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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稍早一些,还有位叫西行宗祗(1421~1502)的歌人。他同样出家隐遁,在东山和嵯峨结草庵,并在鞍马、吉野大峰、熊野等地以真言僧侣的名义炼修行。但隐居草庵并非生涯的终结。故西行往来于都市草庵之间,还从内陆旅行到四国、九州,并以自己的生活经验为根基,创作出优美的抒情歌,成了新古今的代表性歌人。西行大概可视为专心致志于风流雅事的隐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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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长明也是歌人,而且他还喜欢琴和琵琶,是个随任自我喜好的人。但另一方面,他又致力于佛教修行。结果因意识到两者的矛盾,而在饱经烦恼中结束了人生。所以长明的隐逸思想恐怕可以说比西行更为深刻。这只要仔细检讨一下《方丈记》的内容,就会对这些情况有个初步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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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丈记》的第一段应视为序段,说的是人与栖的无常,这在前面已有叙述。第二段是对五大灾难即火灾、飓风、迁都、饥荒疫病和地震的回溯性描述。第三段是对在城市里生活的我身和我栖之无常的描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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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以上所述,尘世间是难以居住的,我身和我栖是脆弱的,一切都靠不住。更何况较之住的地方,还有相应的身份、境遇等烦恼的事情,会一件件地生将出来,多得数都数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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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段描述了作者意识到自己的无常命运后,于五十岁时在大原建了个小小的草庵,过起了遁世生活的情况。第五段叙述了他的晚年,即六十岁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在日野的深山里搭了个一丈四方的小屋,并在那里隐居的情况。他把自己住所的模样描述得详详细细,并列举了最后时日闲居生活中的几件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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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行的草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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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人世间除了人的品行都是变幻莫测的。如果人心不是无苦无忧的话,那么即使有大象、马匹以及其他的珍奇宝物,也是毫无用处的;果真如此,那恐怕连宫殿、楼阁等也不会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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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如今我一个人隐居在这间草庵里,自得其乐。到了城里,虽会为自己是乞丐而羞愧不已,但一回到这间草庵,就会对他人被尘世所累的情形而感到悲哀。如果有人对我所说的话还抱有疑问,那就好好瞧瞧鱼和鸟的英姿吧!鱼喜欢在水里畅游,但不是鱼的话,怎会知道鱼的心思;鸟想栖息在林子里,但不是鸟的话,怎会知道鸟的心思。隐居的滋味就如同鱼和鸟,不去住的话,谁会知道其中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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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话的实质是:凭着风流和雅趣,只管出离与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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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到了最后一段,作者还是对自己进行了严厉的反省,认为无论是趣味者之乐,还是隐居者之乐,其结果都仍未摆脱佛教所说的“妄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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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仔细想一想,我的生涯,就如同月影倒挂在云雾里,缓慢逼近山峦,余命所剩无几。尽管很快就要渡过川流不息的江河而到达冥界,但我却无任何怨言可言。佛教趣旨就在于任何事都不能有执着心。无论今日是喜爱这间草庵,还是执着于闲静,或许都只不过是瞬间即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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