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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来说,毕业的才算校友,可有些人没念完(比如比尔·盖茨),怎么办?在北大,还有注册的“旁听生”以及不注册的“偷听生”。在《老北大的故事》(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中,我谈到“几乎所有回忆老北大教学特征的文章,都会提及声名显赫的‘偷听生’,而且都取正面肯定的态度”。具体的例证可以变换乃至省略,但以下这段话,在我看来,至今依然有效:“偷听生对于老北大的感激之情,很可能远在正科生之上。尽管历年北大纪念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在传播北大精神、扩展红楼声誉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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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我曾应一位中大校友的邀请,为《北大边缘人》撰写序言,书最后没出,序言倒是发表了(《北大边缘人》,2001年9月19日《中华读书报》)。我们该如何看待那些没进“校友录”,但又因某种机缘曾在北大听过课的朋友?这回修订《北京大学中文系系友名录》,我们补充了任课教师(教师若非本校毕业,严格说来也不算“校友”),在北大生活一年以上的进修生、旁听生或留学生,还有特定年代的专修班。至于像张充和那样因战争或生病而中断学业的,怎么处理,还在斟酌。今年刚在澳洲去世的大学者柳存仁先生,他1935—1937在北大中文系学习,抗战爆发后,北大南迁,他没去昆明,在上海光华大学借读,两年后取得北大文凭。那是有案可查的,故“系友录”有他。没能跟随北大南迁,因而中断学业的,还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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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让校友活动成为大学生活的延伸。如何让社会上有权或有钱的“中坚力量”参加校友会的活动,而不仅仅是两头热(刚工作的或已退休的),是个难题。除了每年一次的大聚会,可以有各种灵活的举措,因人因时因地而异。这个工作一定要做细——美国的私立大学,新生还没入学,校方已经查过了三代。对于可能的捐赠对象,绝对不会放过。富豪的孩子还在上中学,这边已经磨刀霍霍,开始各种游说与动员。当然,私立大学和公立大学募捐方式不同。而且,我已注意到,北大、中大的教育基金会和校友会工作都做得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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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前,我在香港校友会纪念八十五周年校庆活动中,谈及校友活动两头热中间冷,那也是我自己的苦恼。作为北京校友会会长,同时又正在努力爬坡,如何兼顾两头,不容易。尤其是官员,如何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不着痕迹地帮助母校?因为,做得太突出,担心人家批评你有“小圈子”,或任人唯亲,都是快退下来时,才比较敢放手帮助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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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方面,我希望倒过来做。大学努力为校友创造“终生学习”的机会,让他们感觉到即便走出校园,永远都是中大的学子——比如,使用母校图书馆的权力、送专题演讲或文艺演出到各地校友会(就像这次香港校友会活动),还有就是及时向校友报告母校的成绩与困境等,让你感觉到,你与母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至于募捐,尽在不言中。校友会的主要工作是服务,服务做好了,自然会有回报。最怕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开口就是募捐。好的校友会工作,应该是水过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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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提点小建议。第一,募款的事,最好有人专门做,不要谁都在说。这是门学问,要会说话、有信誉、肯下工夫,而且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第二,提醒校友捐款,不要太生硬,要像春雨那样“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具体怎么操作?我想起了校友会刊物,能不能做成电子版,发给所有愿意要的校友?第三,各大学统计捐款时,往往只说“钱数”,其实还得看“人数”——到底有多少校友愿意参与,这很关键。小额捐款操作麻烦,但很重要,因其培养“心情”,或者说“捐赠意识”。我看《岭大校友》上面列了很多小额捐款,三百五百的,还有非常简便的捐款方式。如何让校友用最便捷的方式为母校出力,这是评价校友会工作效率的另一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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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乃作者2009年11月12日在中山大学首届全球校友会会长论坛上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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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刊2009年11月17日《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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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人文观察(增订本) 学术随感录(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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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坦然面对新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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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晚清志士之预言“瓜分惨祸”截然相反,今日中国的读书人,普遍对新世纪充满信心,畅想未来时,多喜形于色。这自然是好事。因为,百年中国,难得如此舒心展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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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话说回来,百年前的“危言耸听”,终于唤醒国人,拯世济难,挽狂澜于既倒。今日中国,则难得再有“盛世危言”广泛传播。不管是政府官员,还是黎民百姓,似乎都对即将到来的21世纪满怀希望,而极少设想抵御难以抗拒的灾难性打击。从晚清有识之士声泪俱下地预言亡国灭种的时间,到今日普通民众坚信往后的日子将如“芝麻开花节节高”,一百年间,中国人走过了艰难而又辉煌的历程。把苦难和屈辱留给20世纪,昂首阔步,迈向那据说注定属于东方的“新时代”,这种举国上下意气风发的场面,着实令人感动,可也不无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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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说人口爆炸、资源危机、环境污染、民族矛盾、核子战争等等具体问题,单是熬过了“九九”必定苦尽甘来的期待,便与老祖宗关于盛衰盈亏的认识以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古训格格不入。既然已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这个民族必定能修成正果,得到丰厚的回报,此种想象,属于小说《西游记》,而不是现实人生。不否认近二十年中国经济的迅速崛起,也不排除下个世纪中国人可能扬眉吐气,令人担忧的是,这种对于充满光明的“新世纪”的过度渲染与期待,掩盖了现实中国面临的种种危机与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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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一个思考的角度,在风头正健的新世纪“畅想曲”上,添上古老的“消寒图”,将别有一番滋味。数九寒冬及其相关习俗的形成由来已久,起码南朝梁宗懔所撰《荆楚岁时记》已有此说。元人杨允孚《滦京杂咏》、明人刘若愚《酌中志》和清人潘荣陛《帝京岁时纪胜》等,都曾提及民间借点染梅花记录九九脚步的“消寒图”。明末刘侗等《帝京景物略》的描述,除了兼及歌与图、俗与雅,文字清新,口气幽默外,比同类记载多出的最后几句,尤其深得我心:“九九八十一,穷汉受罪毕。才要伸脚睡,蚊虫蜡蚤出。”对于世运变迁的关注,对于美好时光的回味,对于恶劣环境的抵御,以及对于命运不确定性的理解,此等民间智慧,仍然值得今人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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撇开历史发展“规律”之争,也不谈“进化”与“退化”、“循环”或“无常”等大理论,作为人生态度,我欣赏东坡居士的“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今日国人,不妨以泰然、坦然的心境,迎接新世纪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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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2月25日于西三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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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1999年12月31日《中国文化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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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有感于“学术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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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时代、任何国家、任何领域,都存在着“假冒伪劣”——这话没错,但不应当成为中国学界自我开脱的理由。因为一般人眼中的“大学教授”,知书达礼,清高廉洁,其人格与操守应当成为整个社会的楷模。可惜的是,如此“美好的想象”正在逐渐瓦解。连无数年轻人心目中的“精神家园”都不太干净了,这世界还有什么“净土”可言?正是由于此前公众对大学以及大学教授的期望过于殷厚,乍一听“学术腐败”这样刺耳的提法,才会显得异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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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学界中人,早就有所觉察,呐喊、建议、冷嘲、抨击,起码也有十年的历史了。遗憾的是,大环境改不了,连小环境也有日渐恶化的趋向。在我看来,所谓“学术腐败”,指的不是滥用职权、接受贿赂、贪污公款等应该由司法机关来查处的罪行或过失。这方面,大学教授无权无势,普遍很难“大有作为”。当然,也可自我解嘲,说是“不能也,非不为也”。但如果略作变通,将某些学者著书立说时的着意造假、变相抄袭、仗势欺人、废话连篇,以及为谋求发表、出版、获奖而采取种种卑劣手段,作为“学术腐败”来描述,我相信许多同行都深有同感,不觉得是什么“危言耸听”。至于为何将某些读书人之缺乏“职业道德”,或曰“学风败坏”,与鸡鸣狗盗之徒的“假冒伪劣”相提并论,那是因为二者都缘于同样的利益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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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已有之的“学而优则仕”,加上现代版的“学而优则商”,使得读书人自我实现的可能性迅速增加,这本来是大好事。可由于红黄黑三道(从政、经商与戴博士帽且固守校园)的实际收入悬殊,教授们不再满足于一张平静的书桌。于是,“读书人成堆”本来就有的毛病,如果再添上官场的做派,商场的手段,焉能不令人扼腕。在如此浮躁的时代,独独要求教授们“心如止水”,是不现实的。好吧,那就退一步,暂时搁置“为万世开太平”的宏大志向,就讲各行各业都必须遵守的“职业道德”。传统中国讲究“学为政本”,如果连历来相对正直高雅的学界,都抵挡不住歪风邪气的侵袭,那么,所谓“世风日下”,将是无可挽回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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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种话说多了,不但讨人嫌,连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因为,问题明摆着,用不着目光如炬,稍有悟性的人,都明白症结所在。可要真正解决,却没那么容易。管不了别人,那就“从自己做起”。1990年代的中国,致力于重建学术道德与学术规则的,是一批并无权势的读书人,以及其创办的各种学术集刊。比如,《学人》、《中国文化》上关于学术史与学术规则的讨论,《中国书评》、《现代与传统》上关于规范化与本土化的争辩,都可看做学界同人进行自我反省以及寻求突围的“悲壮的努力”。我曾经应邀广搜此类文章,编成一册《学术史与规范化》。本以为可以“立此存照”,可出版社后来另有所谋,慷慨地补偿了我的“经济损失”。要不,关于1990年代中国学者的挣扎与努力的记忆,不至于如此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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