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041762
1705041763
“我认为，她预示了一个新时代的春天的到来，”他说，“她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秋天里的最后一枝花。”
1705041764
1705041765
他从自己卷盖式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点零钱，递给了她，打发她离开了。
1705041766
1705041767
“您看，我留着一条辫子，”他说，一边用双手抓住辫子，“它是一个象征，因为我是这个古老中国的最后代表。”
1705041768
1705041769
他现在用更加平和的语气对我谈到，昔日久远的年代里，哲学家们如何领着他们的弟子周游列国，向可以启蒙的人们传授知识。帝王们请他们入仕朝廷，任命他们为地方官吏。他学问渊博，能言善辩，绘声绘色地向我讲述着他的国家的一个个历史掌故。我不禁觉得，他是个多么值得悲悯的人物。他觉得自己有能力治理好这个国家，只是怀才不遇，不受任何帝王的青睐。他学富五车，热切地想要向他心仪的广大弟子们传授，但是，前来听讲者寥寥，而且还是一些穷困潦倒、忍饥挨饿而又愚笨迟钝的外乡人。
1705041770
1705041771
有一两次，我意识到，自己应该起身告辞了，但他执意不让我走。最后，我必须要告辞。我站起身，他握住了我的一只手。
1705041772
1705041773
“您来看望最后一位中国哲学家，我应该给您点什么东西可兹纪念才是啊，但我是个穷困的人，不知道该给您什么才值得您笑纳。”
1705041774
1705041775
我语气坚决地说，此次拜访本身就值得纪念，弥足珍贵。他微笑着。
1705041776
1705041777
“这样一个堕落的年代里，人们容易健忘啊。我还是应该给您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我本想送您一本拙作，但您看不懂中文。”
1705041778
1705041779
他看着我，目光中透着友善而又困惑的神情。我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1705041780
1705041781
“送我一幅您的书法作品吧。”我说。
1705041782
1705041783
“您喜欢这个吗？”他微笑着说，“我年轻时的书法还算不得完全糟糕透顶啊。”
1705041784
1705041785
他在自己的书桌边坐了下来，拿出了一张宣纸，展开在面前。他在一口石砚上滴了几滴水，用墨条在砚台上磨了起来，然后拿出毛笔。随着手臂的自由移动，他开始书写了起来。趁着盯着他看的当儿，我饶有兴趣地回想起了人们告诉我的有关他的另外一些事情。据说，眼前这位老先生，只要积攒起了几个钱，便会把钱挥霍在烟花柳巷的女人身上——中国人一般用这个委婉词来表述。他的长子是城里的一位有头有脸的人物，但因为父亲的这种丑陋行为而倍感痛苦和羞辱。只是出于自己强烈的孝顺之心，他才没有对父亲进行严厉的斥责。我可以说，对于一个儿子来说，这种不检点的行为羞于启齿。但是，研究人性的学者们却能够坦然地对待此事。哲学家们善于在研究中详尽阐述自己的种种理论，只是依据间接经验来得出关于人生的种种结论。我常常觉得，哲学家们若是能够亲历普通人经历的种种事情，他们写出的著作肯定会更加有意义。我拟以宽容之心来对待这位老先生在隐秘之处的不检点行为。他或许只是企图阐述人类幻想中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1705041786
1705041787
他书写完毕，在纸张上面撒了些灰，以便让墨迹干了，然后站起身，交给我。
1705041788
1705041789
“您写的是什么内容呢？”我问了一声。
1705041790
1705041791
我感觉到，他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亮光。
1705041792
1705041793
“我不揣谫陋，把自己的两首小诗奉献给您。”
1705041794
1705041795
“我不知道您还是位诗人呢。”
1705041796
1705041797
“当中国还是个未开化的蛮邦时，”他回应着说，语气充满了揶揄，“但凡受过教育的人至少都能够写出优美的诗行。”
1705041798
1705041799
我拿起那张纸，看着上面的中国字。文字在上面排列得工整匀称，富有美感。
1705041800
1705041801
“您不打算同时给我译文吗？”
1705041802
1705041803
“Traduttore—traditore[5] ,”他回答说，“您不要指望我背叛自己。请您的某位英国朋友翻译吧。那些最知道中国的人实际上一无所知，但您至少可找到能够给您解释这几句粗简诗行的人。”
1705041804
1705041805
我向他告辞，他彬彬有礼地把我送到我的轿子边。我后来找到了机会，把两首诗给了一位通晓汉学的熟人，以下是他的译文。我得承认，每当我看到这个内容时，总会莫名地感到震惊。
1705041806
1705041807
你当时不爱我了：你的声音很甜美。 你的双眼充满了笑意，你的双手很纤细。 你后来爱我了：你的声音很苦涩。 你的双眼充满了泪水，你的双手令人痛苦。 悲伤啊悲伤，爱竟然让你变得 不可爱。
1705041808
1705041809
* * *
1705041810
1705041811
我渴望着岁月匆匆逝去
[
上一页 ]
[ :1.70504176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