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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如何才能证实大学教师的信念呢?我们能给出什么理由来解释为何要弘扬思想训练和活动?关于这个问题,可能有两个答案:第一,知识和思想本身是有益的;第二,它们帮助我们获取生活中其他有价值之物,而没有知识和思想是万万做不到的。这两个答案可能由(而且已经由)大学教师们给出,其中蕴含了一切能够对通识学院的工作所做出的解释和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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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答案现在受到的认可程度远不及它本应得到的。当一个阅历丰富的人被告知一个孩子要受到思想训练仅仅是因为思想本身的乐趣和满足感,只是为了他在有生之年能够持续地思考时,话音未落,就已经听到这个饱经世故之人嘲笑奚落学院派人士是在做异想天开的美梦。但如果思想本身并非益事,如果纯粹的思想活动毫无价值的话,这位阅历丰富者会告诉我们什么有益,什么有价值吗?我们当中有人乐于在鸡毛蒜皮、庸俗粗鄙之人的消遣中寻求满足感,无暇顾及思想带来的乐趣。有人被紧紧地圈定在微不足道的乐趣中,他们从未梦想过阅读、交谈、研究、思考所能带来的快乐。关于这些,人们只能说这是一种品位的差异,他们的品位似乎比较无聊乏味。当然通识学院的一个作用便是把孩子们从这种乏味中解救出来,激励他们追求思考的乐趣,使他们对由欣赏和理解事物所得来的快乐变得敏感,向他们展示心灵游戏是多么美好迷人,多么有益于身心健康。当游戏的因素仍然占上风时,让孩子们知道面对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游戏规则很有意义。除一些友谊和怜悯的情感经历外,我怀疑是否存在如思想活动那般永远令人满足、美好绝妙的人类旨趣。给予我们的孩子们感知思想性事物的那种激情和快乐,赋予他们欣赏值得去经历的那种生活的能力,让他们成为思想文化人——那无疑是任何一所通识学院的工作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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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如此定义之下的文化创造决不能等同于大学的所有成就。唤起发问的灵感、实验的动机、研究的潜质、思考的冲动,激发对思想的本能的渴望至关重要。但没有一所通识学院会止步于此。像所有其他本能的反应一样,这种思想的冲动必须接受质问,必须被理智化。这一点值得我们去思考,但是我们要思考的对象是什么呢?较之其他,有没有更有价值的研究思路和思考途径呢?如果有,它们的价值如何才能得到验证?再者,如果思考的冲动与其他欲求和渴望发生冲突时,这种对立该如何解决?有人曾暗示我们的思想文化人可能就像古罗马帝国的皇帝尼禄,当整个世界为熊熊大火所包围时,他不仅熟视无睹,还为眼前的景象舞文弄墨。这里不是说舞文弄墨是件坏事,是毫无意义的消遣,而是说这样做显得不合时宜,此人与其所处环境完全脱节,其所作所为有违常理,不符合现实。总之,人们知道思想就如同其他人类体验一样,不能以自身来衡量其价值。它必须被置于与其他内容和整个人类体验的关系之中来加以考量。思想本身是益事——但是它以何物为代价?又带来何种其他价值?把它置于各种个人和社会体验之中,以它的内涵来作为衡量的标准,以它的关系网来对其定位,这样,你就会知道它的价值,这种价值不囿于自身,这是一种当人类的欲望得以理性化,人类的生活以其整体被感知,而且可以被生活在其中的人所知晓时方能显现出的更深层次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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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我们找到了教师关于证实大学工作合理性的要求的第二个答案。他告诉我们,知识是有益的,不仅在于它自身,而且在于它对我们的人生经历中的其他价值的丰富和提升。知识值得以最深层且最完全意义上的话语来诠释。这是基于对人类活动的两组分类——即本能类型和思想类型——做出的论断。到目前为止,我们在进行大部分人类活动时,对于我们将要做什么,怎么做并没有清晰明确的概念。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对所处环境做出反应是出于情感、认知、习俗和传统的即时反应。但是随着思想缓慢而艰难的发展,一个接一个的行为从情感型转变成了概念型;人们开始在越来越宽阔的领域中对自己的行为模式有了认知,随着他们对事物的了解越来越深入,也愈发明确自身以及自身的需求。我们所有教育过程的基本原则是:总体上,当行为活动从感性的情感范畴过渡到理性的理解范畴时,它们会更加成功。我们的教育理念是:从长远来看,如果人们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么去做,他们所处的环境如何,那么他们对那个环境做出的反应会比在类似环境中情感型的反应更加有致,从而能够更好地做出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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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这一原则的合理性有其局限性。如果人们先去调查,再去思考,继而才做出决定,那么这个行动一定会被延迟,我们就不得不接受等待所带来的惩罚。如果人们努力去了解和掌握他们所处的环境,那么我们必须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看着他们在思想上犯错误,由于不确定性因素而畏缩不前,糊里糊涂地掉进陷阱,陷入幻想和错误思想的深渊,到头来耗费大量时间,而所得的价值还远远低于他们所试图取代的本能反应之下的所得。思想滞后、谬误和不确定性会让我们付出沉重代价,但是大学教师坚信,这个代价比起所得的算不了什么。你可能会向他指明,在理解式批评面前,陈规陋习毫无优势可言,相反,只会带来损失。你可能会提醒他,被取代的旧式思想和行动将会带来痛苦与折磨,你可能会因为过去所犯的过错谴责他;但是尽管如此,他和你一样深知在人们个体生活和整个人类生活中,人们最大的缺失就是缺乏理解,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了解自己和自己生活的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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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总的教育原则的范围内,通识学院的地位便可轻易地得以确定了。在技术学校,学生们为一份特定的工作做准备,大部分停留在感性活动的层面,做别人可以理解的工作。在职业学校,学生们倒是处在思想和原则的领域之内,但他们仍然局限于某一特定的人类旨趣,他们的认知活动也仅基于此。但是大学之所以相对于这两类学校被称为“通识学院”,是因为它的教育不是由特定的兴趣所主宰,它不局限于任何单个的人类使命,不是孤立地理解人类的种种努力,而是将人类活动当作整体,将这种理解置于彼此的联系之中,置于与总体经验即我们所谓的人们的生活的关联之下。就如同我们认为随着人们对造船原理的掌握,船只的建造已经愈加成功;就如同随着我们对人体结构及其内在环境和外在影响的逐渐了解,医学实践也已经变得更加卓有成效;因此,通识学院的教师相信,鉴于人们开始逐渐理解生活,努力在继续人生的过程中逐渐懂得生活,人类的生活——作为一种整体事业,亦作为展现在我们每个人面前的个体生活——也会更加成功。让孩子们拥有一种对人类经历的思想性理解——在我看来这是教师眼中的通识学院的主要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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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大家关注这样一个事实,教师的第二个答案开诚布公地明确了大学的目标是实践性的。追求知识主要是为了对人类生活的其他方面做出贡献。但是另一方面,又明确宣称在方法论上,大学是完全地毫无保留地思想性的。如果我们能够发现这两种要求并不冲突,相反它们相辅相成,处于一种方式与目的、工具与成就、方法与结果的和谐关系中,我们可能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冲突,将我们的教育方针统一在同一目标和活动之中。为了这样做,我们必须表明大学是思想性的,这个思想性并不与实践旨趣和目标相悖,只是反对不实际的不理智的工作方法。问题不在于是实践性的还是思想性的目标,而在于目标是眼前的还是长远的,程序方法是仓促而定的还是权衡思量过的,结果是要求立竿见影的还是愿意通过等待得到最好的。通往成功的思想性道路比其他的道路更加漫长,更加迂回曲折,比起走捷径想获得快速回报的人,意志坚定、敢于攀登的人一定会取得更高的成就。如果事实并非如此,那么通识学院在我们的生活中就不会占有一席之地。鉴于事实确实如此,大学就有权利将我们最出色的年轻人聚集起来,帮助他们做好准备,迎接未来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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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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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然我们已试图说明了大学的思想使命,就有理由发问:“我们今天的教师和学者们是否始终忠于这一使命?他们的所言所行是否印证着我们所提到的原则?”在我看来,他们似乎常常在两点上不得要领,始终与合理的教学理念相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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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对于这项思想性工作的实际价值,我们的教师和学者们似乎常常故意合起伙来蒙蔽大众的思想。他们并不愿意过多谈及其成果和利益。他们所期望的是高举“思想”的大旗,颂扬“思想”的福音,并要求大众与学生一样忠于信仰。总体来看,当有声音质疑这项工作的结果时,除了那些坚持拥护他们武断言论的人,他们几乎不能给其他人满意的答复。在我看来,这种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人几乎无法理解大学在思想层面的任务;我们的大众和赞助人士能够理解比赛和体育锻炼的意义;也能够感受到社会上的互谅互让对于民主大学之重要性;他们能够领会研究对于学生未来职业的价值,因而提前或免去在职业学校的学习;他们甚至认为,如果一个孩子四年中坚持思考,他的思维会更敏锐,更系统,更精确,所以也会比之前更有用处。但是就课程的内容而言,就知识的意义而言,除了对于职业本身有意义外,学生学习希腊语或经济学、哲学或文学、历史或生物学的知识后还会获得什么?在我们进行说明之前,这一问题的答案对诸位或许不甚明了。如果老师们说(他们有时候确实说)大学学习的知识对于大学生的品性与生活的作用是随机的,与知识真正的目的和功能并无真正的联系,那么,在我看来我们的教育方针是完全脱节的。如果教导与生活没有了内在联系,那么除了眼下看来教育本身是令人愉悦的外,就没有理由进行教导了,这样我们就没有教育方针一说了。为了防止这种踟蹰和信仰的缺失,我们大学中的人应该明确我们的信条——知识的意义在于它所带来的成果。为了避免误会,我们应该直白地告诉人民:“把你们的孩子交给我们吧,再给我们所需要的资金,我们将会训练孩子们的思维,并告诉他们有了我们的训练,他们以及他们周围的人都会拥有更加成功的人生。给我们机会,我们能教会你们的孩子什么是人生,因为我们深信有识之士比无知之人拥有更精彩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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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偏离这种信念的观点在研究者中十分常见,因此也可以称作“学者谬误”。这种谬误认为所有的知识作为整体是美好的,因此,构成整体的部分知识同样都是美好的。不少学者和教师在回答孩子应该学什么科目以更好地洞悉人生这一问题时都会说:“学什么知识没有关系,梵文或细菌学、数学或历史都一样,只要进入人类正在解决知识问题的领域,只要学会自己去解决这些问题,教育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因为他已经参与进思想活动中。”这种贯穿诸多课程选择体系的观点在我看来与任何合理的教育理论都毫无契合之处。这代表着一个学者作为教师和思想家的最低水平。目前,这种观点盛行于一群大学教师之中,我似乎应该指出这群人不适合参与大学课程的决策与管理。这意味着他们的教育实践中没有指导原则,学研部署中没有选择标准,也没有真正抓住知识与生活之间的联系。这种观点的共鸣来自一个群体,这群人在自己从事的专业研究领域内迷失,彼此之间又尚未形成有机联系,更无法协作完成共同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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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点对于学者的批评并不意味着要完全叫停大学学习中的课程选择规定,但需要考察能够确保其合理性的理由和限度。有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观点可以用在此,即如果学生可以按照他对知识和职业的兴趣选择专业课程,他将热情饱满,并产生基于自身天赋的求知欲。现在,只要这一结果能够实现,只要学问的质量有所提高,这个过程就是有益的。如果我们不会因为这个过程而得不偿失,就应该将其采纳。但如果特殊兴趣与更为基本的兴趣相冲突,如果学生所喜欢的与他应该感兴趣的内容相悖,我们就不能将选择权留给学生。对于这些学生,我们必须坦率地说:“如果你不接受通识教育,此处就不适合你;我们有特定的培养任务,它要求我们不被特殊的或者职业性的追求所左右。只要我们忠于职守,就不能任意满足你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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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认为,课程选择体系的根本动机并非如上所述。教师到最后一步才会允许学生自己选择其学习的课程,但这并不是迎合学生的知识或职业兴趣,而是因为他们自己没有一个足够自信的选择来支配。这种支配性教育方针的缺失反过来体现着一种理性思想的态度,那是一种我们这个时代的学者特有的观点。总之,对我而言,我们愿意让学生在大学课程中任意选择是某种知识层面的不可知论的典型表现之一,是一种思想的崩解,即便我们掌握再多的信息也没能阻止时代精神的崩塌。下面我要对自己的观点做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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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经典课程由那些持有完整的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人构建。他们已知晓当时可获取的全部人类知识,并将这些内容加工成为一个彼此衔接的整体。从我们的标准来看,他们所掌握的知识总量是很少的。但他们却将无限的精力用于对这些极为有限的知识的理解和阐释之上。在分别掌握了世人对于科学、哲学、历史、艺术等作为独立学科的观点后,他们将不同的学科融合,构建彼此之间的关系,并消除学科中的抵牾和含混之处,以便在他们生活的年代,整个人类的生活和周围的世界为人们所认识、理解并被赋予理性。他们有自己赖以生存的人生经验,并将这些经验传授给其他参与生存活动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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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科学发现和研究方法的诞生,涉及天文学、物理学、化学的大量知识涌入欧洲人的头脑。这些知识曾经一度无法被理解,也无法与已知的知识建立联系。旧的科学体系无法容纳新的知识,旧的理论无法解释新的情况。知识并没有纵深增长,只是横向地得以扩展,缺乏共同理解基础的新旧知识体系彼此对立。此时,早期欧洲现代思想的伟大领袖们便有了新的知识任务,即重建知识体系,理清看上去敌对的各知识模块间的关系,并用新的更具丰富的洞察力和新信息重新认识世界。莱布尼兹、斯宾诺莎、康德、黑格尔以及与他们共事的人承担起了这项伟大的工作。他们在很大程度上完成了这项工作并重新构建了秩序。但随着新学科的涌入,如生物学以及后来的人际关系,比之前困难千倍的问题又出现了。每天都会有新的领域开启,新的研究方法诞生,新的知识门类建立。这些新涌现的学科只是在数量上增加了知识的门类,并没有被人们理解,只是为了统计数量才被列在大批独立知识领域所构成的清单上统计数量,却并未得以阐释。如果研究一下涉足这些领域的任何一位科学家的著作,你就会发现他使知识秩序化、系统化、规则化。换言之,他对新证据的认识都是通过其与已知证据及所处的整个领域的联系来实现的。但同时,这些彼此独立的学科,这些互不相干的观点集合仍然被孤立地对待,它们之间没有显而易见的关联,没有构建起彼此关系,也没有按照我们所坚持的在各自领域中所赋予它的意义并对它们进行阐释。我们这个时代的学者最常见的观点难道不是说:“我不知道这些证据和规则究竟有什么意义,我只知道在我的领域中只要你按照我的方法来做,证据就会变得有秩序,规则也会因此简洁而有条理。条理和秩序之外的任何问题我都尚未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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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学者只在自己的领域之内从事研究,这目前已经成为一个普遍接受的道理。如果一位学者冒险去探索自己领域与周围领域的关系,他很容易成为知识普及工作者、文人、思辨者,或者最不好的结果是变得与科学研究背道而驰。现在如果有人选择只关注自己的业务领域我并不反对,但如果一个人这样做是因为他不懂其他业务领域的知识,或是因为他不了解使他的业务变得有理据、有意义的任何相关领域的知识,那我们就可以说虽然此人很专注于自己的业务,但他并不通晓,并不理解它们。这样的人,从今天所要求的“通识教育”的角度看,与不懂自己买卖的买卖人和只从事自己专业的职业人士没有本质差别。他与他们一样将自己封闭于狭窄的个人兴趣之内,而从来不花脑力从整体上理解自己的经验。遗憾的是,我们大学里越来越多的席位都被这些仅有特定兴趣,掌握专业化知识的人占据。我们正是通过他们对孩子们进行通识教育,而他们自己都尚未称得上是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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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要误以为我是在苛责我们的教师和这个时代。如果我说目前我们的知识只是来源于对世界零散的观察,而并非源于对世界的整体理解,对此,一种合理的解释是,这种缺陷是目前形势本身存在的困难和不断产生的新问题所致。如果我高声反对人们所持有的不可知论,那不是为了逃避,也不是提倡复古,而只是认为我们应该重新整合出一个新的知识体系。我们已经有足够的时间适应革新所带来的压力和冲击,有足够的时间克服革新伴随的紧张和尴尬情绪。我们这一代有机会,也有义务去重新思考我们掌握的知识,并尽我们所能理解它们。在这样一场战役中,打头阵的应该是大学。大学老师当然应该作为一个对我们人类的处境有一定了解的人站在学生和大众面前,但这还不够,他应该勇于与黑暗势力抗争,并能够带领他的学生满怀热情地投身人类共同的启蒙大业。这便是一个属于大学老师,而不属于日常生活中任何其他成员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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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我抨击了前人出于对知识的热爱而制定的方针之后,请允许我基于大众对教育的定义,提出两点关于教育方针的建议,第一点是关于大学课程的内容,第二点涉及课程教授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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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已经说过,对于那些认为知识仅仅是孤立门类的人而言,自由选课体系是理所应当的。但同样确定的是,如果把知识看成一个整体,看到不同门类之间的联系,学生选课的自由性就要受到限制。因为我们同时发现,一方面,似乎大量的信息对于通识教育这个目标实际上并无作用,而另一方面,又有不少至关重要的内容是通识教育不可或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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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我简要地说一下人类知识中有一些最核心的部分,在我看来任何选课规定都不该允许这些部分从学生的课程计划中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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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学生应该熟悉隐藏于一切人类经验背后并使之彼此统一的动机、目标和信仰,无论这些动机、目标和信仰是否清晰可辨。他必须体会到人类在道德上的奋进和在知识上的勤勉,理解他的种族对于美的体验,以及与之紧密相关并互起决定作用的信仰,这些信仰关乎我们的世界,并已出现在我们的宗教系统中。作为通识教育的核心构成元素之一,哲学的任务便是研究这一领域,并使之尽可能如公式般清晰明了。第二,由于在生活中,我们的动机、目标和信仰都体现于制度,也就是我们共同工作时约定的行为程式,即制度规定,学生也应该对这些制度了然于心。他应该能够察觉并理解诸如财产、法庭、家庭、教堂、工厂等制度的目标是为什么,做了什么,还没有做什么。知晓这些制度是否有益于人类福祉也是我们的人文社会科学的工作,是推行通识教育的大学中学生必修的。第三,为了理解人类生活中的制度和动机,人们必须理解周围的环境,也就是“人生游戏”得以开展的平台。而要了解这些,就要学习天文学、地质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以及其他描述性科学。只要与学生的学习目标有关系、有意义,他就必须知道这些。第四,鉴于以上三个方面,即动机、制度和自然过程都始于过去,并在长期的连续变化后才呈现出现状,学生要理解人生,就必须了解由古至今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即历史。人类思想和态度的发展历程,制度的形成过程,世界的演化以及与我们相关的物种进化——这些都需要了解,因为它们会帮助我们理解现今人类生存活动中遇到的问题,为我们提供解决方法,从而让我们获得机会。除了这四类将人类经验抽象化的学问,通识教育还应该涉及对人生的现实刻画,这样的内容属于艺术,尤其是文学艺术。孩子了解的世界不仅仅应该表现为知识原理,而且应该体现在艺术家生动而清晰的描绘中,而这只有在对个体和个体关系的描绘中才能得到体现。哲学、人文科学、自然科学、历史和文学是年轻人从通识教育中必须获取的五个部分,一个学生至少应该掌握这些知识;它们会融为一体,从而有助于他理解自身经历和他所处的世界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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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第二个建议是,我们的大学课程安排和教学设计都需要与民生息息相关,这种关联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即便是本科生也应该能够察觉。前不久,我听到一位国内名流人士回忆自己的大学生活时说:“至今我还记得那些教授们抛开书本,作为活生生的人去谈论现实问题的场景,这些场景虽然为数不多,却令我记忆犹新。”唉,老师们听到这话该有多难过啊。我们的书本解决的不是现实的问题,而大部分情况下,我们也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老学究和书呆子而已。开诚布公地看待整个问题,我敢说我们的学生对学习漠不关心,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觉得所学的内容没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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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如果我们真的有一门核心课程要教给学生,我认为这一困难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克服。使一名大一新生意识到有必要将他的感性经验转化为理性思考,这一点是可以实现的。现在,他能够也必须明白,单纯灌输知识的日子一去不返了,他必须直面他的民族所面临的问题,开始独立思考那些问题,学习前人所学过及思考过的东西。总而言之,准备着分担以思想、准则和目标引领大众生活的重任。如果这一点做到了,我想我们就能从关怀现实的美国孩子身上感受到一些期待的东西,例如对知识的热情,感受到当他们出于认同某件事的价值而全力为之时流露出的精神。但我认为,如果不彻底颠覆大学的课程安排,这个结果就无法实现。我期待看到每个新生沉浸哲学思考,研究复杂难解的制度,探索关于世界的科学性描述,尤其是那些与人类生活相关的内容。我也期待看到他们致力于刻画文学巨匠笔下的人物生活经验。如果通过正确的引导让他做到了这些,在我看来,大学课程就会变得有意义。他也就会理解自我的价值。虽然第一年的学习之后他还会因困惑而迷茫,但他还有足足三年时间去学习,去研究,去思考,去拜师,在这个过程中完成现在看来可能属于他的任务。要让学生认识到只有关注当下,学习历史才意义。遇到同样问题时,要了解前人在这个问题上是如何发现,有何思考的,这样他就能够自己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无论如何,大学的课程都是统一的,由统一的目标和兴趣支配,即理解人类的生活,并准备将理解的内容付诸实践。对于大学来说,这并非另一种急功近利,而是避免漫无目的地徘徊在知识边缘,而是坚定地跋涉在大路之上,追求对于人类经验的一致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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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我已经占用了诸位很长的时间,对于省去未提的内容,似乎只好说句抱歉了。我没有提到关于学院的组织机构,没有提及学生的社交生活,没有说到与校友的关系,没有说到教师的资历和需求,甚至就课程学习而言,也没有提到专业化学习的价值,没有提到各学科的课程科目,以及语言和表达能力的训练等。我有意避开这些话题,是为了一个更为重要的目标,这个目标对于推行通识教育的大学而言处于核心地位,那就是告诉美国人教师的使命,使他们相信知识的价值,这里的知识并不是指能够快速达到实际目的的专业知识,而是一种具有共性的理解,一种真知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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