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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01 马建忠的“善译”论与严复的“译事三难”论,都没有超出中国译论史上的传统命题范围,在“信言”与“美言”,“内容真”与“形式美”的辩证关系的范畴之内,也在我国古典哲学—美学的传统的研究领域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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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03 严复之后的翻译理论,都没有超出文艺美学的范围。“三难”之说,积久而著。从美学上说,其理论力量就在于它比较准确地概括了翻译的审美标准和价值观,对翻译的艺术特征做了提纲挈领的美学描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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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05 现代中国,译星辈出,译论日新。茅盾强调翻译应该重“神韵”;郭沫若明确指出文学翻译中应有一种“风韵译”;朱生豪极为重视保持原作的“神味”和“神韵”;金岳霖呼吁翻译最重要的是“译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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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07 《中国新闻史》的主编曾虚白先生曾经发表《翻译中的神韵与达》一文,这是一篇将翻译理论与文艺美学初步结合的有独到见解的宏文。他认为“神韵”不是飘渺的目标,而是作品给予读者的一种感应,是“把作者灵魂的手指在我们灵魂音板上所叩击出来的声音,用最精巧的方式表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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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09 陈西滢将翻译理论与文艺美学理论更紧密地结合起来,从美术创作和临摹中,悟出了翻译三境界:形似、意似和神似。他提出,越是伟大的作品越离不开它的神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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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11 50年代,傅雷提出了“重神似而不重形似”的主张,将中国传统的艺术命题“移花接木”于翻译理论。“神似”问题,其实是中国艺术理论史上一个具有经典意义的重大命题,也是中国美学史上一个独特的美学范畴。傅雷以自己深厚的艺术素养和翻译功力推出新说,从中西思维方式和审美情趣的不同中,总结了“重神似不重形似”的翻译观,将翻译与美学理论结合起来,对严复的“三难”之说做出了重要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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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13 钱钟书先生根据许慎在《说文解字》中的一节训诂,以林纾的翻译为实例诠释了“译”、“诱”、“媒”、“讹”、“化”一脉相传的意义,推导出文学翻译的最高标准是“化”,翻译的最高任务是进入“化境”的结论。他认为翻译艺术的极致为“化境”,一切翻译作品以进入“化境”为最高境界。用“化”来为语际转换做美学描述和概括既符合中国的传统,又表述得精妙确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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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15 刘宓庆教授在《翻译美学基本理论构想》一文中,系统地论述了翻译美学的范畴和任务、翻译的审美客体和审美主体、翻译重审美体验的一般规律以及翻译的审美标准等问题,将翻译美学提高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至此,翻译美学成为了中国翻译理论的主体构架之一,使中国的翻译理论带上了极鲜明的民族特色,而有别于西方翻译理论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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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17 为什么西方译论较早地转向语言学研究,而中国译论却一直与美学研究如此血肉相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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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19 我国译界对这个问题早有分析,答案纷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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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21 有的学者着眼于中西哲学的对比。刘宓庆先生在《中国翻译理论的宏观构架》一文提出:由于中国哲学的内倾性(introversion),即中国传统哲学认为人在天地之间是自足的,不需要任何外来的帮助,把一切都还原于心,使得汉语成为一种“人治”的语言。汉语的语言单位极具弹性,其句子组织呈现流块建构,其语法更是以神统形。汉语的组词造句充满着一种非常灵活的主体意识,渗透着浓厚的“人文精神”,这“既是‘万物皆备于我’之哲学精神的语言观照,又是汉语全部文化特征的本原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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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23 而这一点,西方语言是完全不同的。西方哲学强调外倾性(extroversion),强调本体和现象的分离,反映在语言上,则是西方语言总的来说是一种“法治”语言,具有极强的系统规范性,渗透一种“科学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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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25 有的学者着眼于中西文化精神的对比。他们认为这与中国的传统文化精神是分不开的。中国的译学家们沐浴在中国博大精深的文化光辉中,因此其文学翻译的审美再现过程也深深打上了这种文化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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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27 与西方看重宇宙实体不同,中国认为宇宙中充满着生化创造功能的“气”。气化流行,衍生万物。因此,西方人看待什么都是用实体的观点,而中国人则是用气的观点去看的。面对一部作品,西人重的是字、句等实的因素,中国人重的是虚空的精神和灵魂。因此便有了“神韵”、“味”和“意境”等美学名词,而这种“气”的世界的整体功能模式必然是模糊的,很多东西都只能从整体上去把握,很多东西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之精微,口不能宣。”(程颢《答横渠先生定性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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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29 以上观察与分析取鸟瞰视角,着眼宏观,气势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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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31 笔者陋见,是否可以或者应该也着眼于文字表达?取此微观视角,做此浅剖简析,与上述剖析也许能形成必要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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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33 杨振宁教授说过:“中国文化是向模糊、朦胧及总体的方向走,而西方的文化是向准确而具体的方向走。”他又说:“中文的表达方式不够准确这一点,假如在写法律是一个缺点的话,写诗却是一个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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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35 从美学思维对象的视角观察,我们发现中西有综合和分析的区别,从美学思维主体的视角观察,中西有感悟和思辨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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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37 “模糊、朦胧及总体”的文化走向,“综合和感悟”的特点,就孕育了“模糊、朦胧及总体”的文字表达的走向与特点。在所谓“模糊、朦胧及总体”文字表达里,逻辑消失,意境却显豁;理性隐形,文采却斐然。读者需要从整体把握,用心灵感悟,通过主体直接经验和发挥想象去发掘表达之内在、隐含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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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39 如:“脸不改色心不跳”,此系妇孺皆知的汉语表达,既用于书面语,又用于口语。以汉语为母语者在初识“脸不改色,心不跳”时,不必查阅词典,也无须请教老师,即能自明其义。七个字,写出“我自岿然不动”的镇静心理,有意境,有形象。恐怕无人会就此语的字面表达提出质疑:心如何可以“不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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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41 汉语表达就是如此出“彩”,如此传神!意思到了,就行了。人们并不计较其字面逻辑,并不在乎表象含混。汉语,能在些许模糊中给人一种整体感应,能在几分拙朴中营造一种清朗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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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43 英译“脸不改色心不跳”,问题随即而至。直译(without one’s face changing color or one’s heart beating),native speakers断不能接受!经过逻辑梳理,“脸不改色心不跳”被译成:behave without one’s face turning white or one’s heart beating any faster; not show the slightest f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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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45 汉句与英译相比,后者添加了any faster和not show the slightest fear,两处添加,必不可缺。缺之,则成“问题表达”(problematic express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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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47 又如:“风里来,雨里去。”六字排开,读之,眼见雨丝,耳闻风声;诵之,风雨行人,呼之欲出。同样,此汉语表达经不起逻辑的推考。笔者在美国讲学时,讲及“风里来,雨里去”,便有“老美”发问:How could it be possible that when someone comes, it’s always windy, and rainy while he goes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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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043949 勿以一笑打发了“老美”之问,此问,问出了英汉表达之本质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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