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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宾浩斯的记忆研究做得很全面，你能想象到的有关记忆的各个方面他都研究到了。但他的研究成果中有不少都被错误地理解和错误地执行了。有关艾宾浩斯研究成果的更多细节和相关的记忆手段，我们在今后的内容中再去介绍。现在要提一个非常关键的问题：艾宾浩斯到底研究的是什么样的记忆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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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宾浩斯到底研究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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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跟大家分享一下这张罕见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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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奥斯卡影帝克拉克·盖博吗？非也。这是年轻时的赫尔曼·艾宾浩斯。希望大家能因此对艾宾浩斯的印象，从前面照片中那个严肃的大叔“老艾”，转变成这个年轻的靓仔“小艾”。事实上艾宾浩斯开始做他那个享誉世界的记忆研究实验时才28岁。他正式成为有重大影响力的心理学教授时也只有35岁，是位公认的才华横溢又活泼风趣的年轻心理学家，而不是一个大家印象中的刻板无趣的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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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源：艾宾浩斯论文《记忆手稿》Urmanuskript Überdas Gedächtnis W.Traxel Ed.Passavia-Universitätsverlag Pass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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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张照片，有点难以想象这样一位帅哥会在20多岁的时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苦行僧一样生活了近两年的时间。他为了研究记忆的科学规律，在考虑到这种研究非常艰苦、很难有人能承受时，就毅然把自己作为实验对象。为了排除日常生活中的各种干扰因素，他深居简出，减少社交和娱乐活动，共进行了十多万次枯燥的重复的机械背诵测试。艾宾浩斯的这种对真人进行心理学实验的强度和力度，至今无人能企及，堪称史上最强大的记忆研究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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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宾浩斯是以什么内容来做记忆实验的呢？艾宾浩斯对自己记忆研究中使用的记忆内容，非常严格地限定为必须是“无意义、无规律、无结构、无特征和无关联”的符号。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艾宾浩斯在《论记忆》一书中，对此做了清楚的说明。他认为记忆有意义的、跟以往知识有联系的，以及相互之间有关联的信息内容，要比记忆无意义和无关联的符号容易很多倍。他在这个认识的基础上，为了排除有意义和有关联的信息对记忆的“巨大帮助”，决定对记忆实验的素材，选用“无意义的声音符号”（meaningless nonsense）。根据这个前提条件，艾宾浩斯决定主要采用德语中两个辅音字母中间夹一个元音字母的形式（比如dax, yot）。经过各种排列组合，他自己整理和创造出了几千个符合读音规律的、无意义的不能与其他信息产生联系的三字母单音节的“自造外语单词”，并制作成随意排列的不同数量长度的条目。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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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符合条件的字母组合不够用，所以有少量扩充，比如包括了德语被视为一个辅音组合的sch, ch, sh等；以及被视为一个元音组合的au, ei等。而有些在字尾读音不适合的辅音还被有意排除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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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选择一门自己不会的真正外语的单词，而要费力气自己造单词呢？显然主要是因为真正的语言中的单词，很多都会是有意义、有联系和有一定规律的。艾宾浩斯把有意义、有联系的信息，看成是对他有关记忆的心理学研究的“不利因素”，因为这些有意义的信息会因其本质特点辅助和利于回忆的产生。他认为这些特点包括：“信息的描述性、故事性、回想性、感情色彩、幽默、比喻、美丽、突兀、韵律、平滑或粗糙。这些因素或跟头脑中已有的信息不时产生有机的连接，或让人产生不同程度的兴趣而利于记忆，或因其超高的质量及美丽带来回想。”他还很生动地比喻道：“非常优秀的记忆，依赖于我们初次接触事物时的兴趣和注意力的强度。只要有一次生动的经历，就能让被烫过的孩子远离火，被打过的狗躲开鞭子。但处在平常状态时，想记住某个内容就需要不断进行重复背诵了。”可见艾宾浩斯非常清楚用其他生动的记忆方式达到的记忆效果，大多比背诵式的机械记忆方式理想。他之所以排除掉对记忆有利的各种“关联记忆”成分，而分离出“机械记忆”这一个方面，完全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进行定量的研究，得出记忆的一些基本特点，以及遗忘随时间变化的数学关系，并非是艾宾浩斯宣扬使用机械记忆。而正好相反，艾宾浩斯非常清楚其他记忆方式比机械记忆效果更好，只是其他记忆方式的记忆效果变化多样，无法控制，和环境、条件、内容、兴趣、动机、人的心理和生理状态等多种因素都有关，无法定量地测量和找出规律。但一些人不加分析地生搬硬套“艾宾浩斯记忆曲线”来机械记忆单词，结果发现既枯燥又效率低下，这根本不应该怪到艾宾浩斯头上。问题出在了很多人根本没有注意到艾宾浩斯对记忆研究的关键前提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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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优秀的记忆，依赖于我们初次接触事物时的兴趣和注意力的强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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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语言，无论是母语还是外语，更主要是通过自然认知的方式来记忆，而非机械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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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著名心理学史专家Danziger在其记忆研究史专著《标记大脑——记忆史》中这样描述艾宾浩斯的记忆研究：“艾宾浩斯有意选择了组织规律性最差的学习材料，其目的是为了强制使用他自己设置的记忆组织方式。而人在每天现实生活中，并不依靠他研究的那种方式来记忆事物，而主要是按照人对世界的自然认知来记忆。”（Danzi-ger,2008）人类的语言，无论是母语还是外语，更主要是通过自然认知的方式来记忆，而非机械式记忆。从科学研究的角度评价艾宾浩斯的记忆研究，完全可以认为他做的是有关“人类最弱记忆方式”的研究。尽管外语学习也可以采用这种“最差记忆方式”，但在大多数情况下，学习效率和记忆效果跟其他方式相比，的确也是最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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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语教学领域又是如何评价背诵式机械记忆的呢？我们就先简单摘录几条吧。《剑桥国际英语词典》这样定义机械记忆（rote learning）：“机械记忆学习是一种通常被负面评价的记忆习惯，是指为了实现从记忆中复述，而不是为了实现理解的学习方式。”（Cambridge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English,1995）“简单来说，机械记忆使用的是反复背诵的方法。”（Moore,2000）“背诵式外语学习方式，是不出声地或大声地重复外语条目，还可能重复地写这些条目。这些条目往往以单词表的形式出现，以包含对应母语翻译和解释的形式出现，包括不规则动词表等等。机械记忆是所有记忆手段中效率最低下的，其过程也是最枯燥、痛苦的，是最难以执行的。”（Gairns＆Redman,19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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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诵外语单词，在现代心理学和认知科学出现以前，也曾被广泛使用过，但现在则普遍受到负面评价，很多教师甚至主张放弃不用。在以擅长外语教学著称的美国杨百翰大学，Michael D.Bush和Jeremy M.Brwone两位语言学教授这样评论单词教学：“你怎么去教学生，他们就会怎样去学习和练习。如果交给他们单词表去背诵，他们是能够背诵下来并通过单词测试的。现代计算机技术等也已经能从很多方面为背诵单词提供一些便利条件，但这一切终究没能让背单词对语言交流能力有实质性的帮助。的确，多年的外语教学已经证实，这种单词背诵方式是无法实现对语言的应用和交流能力的。”也就是说，背外语单词的最大弊端还不只是很多学生背不下来，而是背下来的结果却是无法应用。双语教学专家Beheydt甚至坚定地认为：“把词汇学习看成是记忆一系列单词的形式和含义的这种观点应该丢弃啦！”（Beheyde,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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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械记忆是所有记忆手段中效率最低下的，其过程也是最枯燥、痛苦的，是最难以执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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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细心观察就会发现，艾宾浩斯使用的记忆材料里还是具有一定的规律性的。比如组合方式类似、难度类似等。最重要的一点，是所有内容都能合理地“发音”，而非不能发音的乱码。艾宾浩斯介绍了他选用“可发音素材”这个前提条件的原因：是为了应用语音可以深入头脑，并能够通过重复语音让大脑维持语音印象的特性。对“能合理发音”这个记忆条件的制定和选择，这在当时认知学和脑神经学还没有提出长期和短期记忆的区分，以及没有研究出“语音编码”（acoustic encoding）和“语音回路”（acoustic loop）对语言的记忆和学习会起关键作用的时代，应该说是非常正确和有前瞻性的。而艾宾浩斯实验使用“可发音素材”的这个条件更是被大多数人，特别是被中国的同学和老师们忽略，很多人误认为艾宾浩斯选用的是任意长短的随机字母组合。比如维基百科中文版介绍艾宾浩斯记忆材料时举的全部的例子”asww, cfhhj, ijikmb, rfyjbc”都是不正确的，但这些例子被国内某些喜欢引用维基百科做研究的教授们给直接搬用了。另外还有人误以为艾宾浩斯记忆的是希腊字母等。而这些严重误解的结果，更加导致很多同学在参考艾宾浩斯记忆曲线学英语单词的时候，不知道即使是使用机械记忆方式去背诵，也应该是要记忆单词的读音，而非不出声地记忆单词的拼写。记忆读音的学习方式和不出声背诵单词字母拼写顺序的学习方式，在记忆效率和效果上的差异极为悬殊。很多同学学外语单词不关心单词的读音，也不记忆单词的读音，只追求能记住字母的拼写，这样做不但成倍加重了记忆的难度负荷，对听说能力更是造成了长期的严重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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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外语单词的最大弊端还不只是很多学生背不下来，而是背下来后结果却无法应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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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记硬背的方法也有高下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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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机械记忆存在很多的局限性和受到很多人的负面评价，但从外语单词学习的实践角度来说，机械记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和不可或缺的手段。背诵单词的学习方式不但很有用，而且在有些场合甚至比用其他方式更加有效。首先来说，背诵单词执行起来非常方便，可以随时随地进行，也不一定对所有单词的记忆都是效率低的。特别是对一些简单的很容易去背诵的内容，用其他所谓奇特“生动的，能令印象深刻的”方法反而更麻烦，不如直接背诵。其次，对于一些没有在文字背景中出现的、缺乏规律或联系的、出现概率很低的词汇，机械记忆也往往非常适合，甚至更有优势。最后，在学习单词的最初阶段，特别是超高频的词汇（比如前一章中的两百多个基础词汇），适合把机械记忆作为主要学习方式之一。正如英国应用语言学学会主席Carter教授对初级单词的学习的评价：“尽管机械记忆方式的口碑很差，但把这种方式作为学习最初级词汇的手段之一，效率和速度都不错。完全放弃这种学习能力是危险的行为。”（Carter,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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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使用机械记忆的方式去背诵，也应该是要记忆单词的读音，而非不出声地记忆单词的拼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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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诵单词，就好比是所有交通方式中的“走路”的方式。它是最慢和最吃力的，但却是最方便、最容易掌控的。尽管开车快，但有些短途的小差事，走路最方便快捷。可能还没等你走到停车场，走路已经到了。然而，从英语学习的总体来说，像需要掌握大量单词及其使用方式的这种“路程遥远，负担沉重”的历程，当然还是需要根据地理环境，结合乘坐各种“现代化交通工具”才能更加安全快捷地到达目的地。所以背诵单词只能是也只应该是我们需要使用的诸多单词学习方式中的一种方式，而不能成为单词学习的主要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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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机械记忆方式的口碑很差，但把这种方式作为学习最初级词汇的手段之一，效率和速度都不错。完全放弃这种学习能力是危险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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