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138769e+09
1705138769 不由统计,我们翻翻文言典籍,也会感到那里用字比现代汉语的作品多得多(繁体、异体不算)。有不少字我们感到生疏,音拿不准,义不清楚,不得不查辞书;有时甚至《辞源》也没收,要查《中华大字典》。
1705138770
1705138771 5.1.2 繁体字多
1705138772
1705138773 现在看汉字简化以前印的书刊,不很年轻的人感到最显著的不同是有很多繁体字,很年轻的人感到的也许不是繁体字多,而是许多字不认识。这感觉的一种来源是文言用繁体字,不用简体字。其实,文字由繁化简是必然的趋势,因为省事总比麻烦好,这只要拿篆书同楷书一比较就可以知道。只是在旧时代,这趋势靠自流,而汉字有坚定不移的特性,所以自楷书通行之后,除了少数不登大雅之堂的俗文学小本本之外,笔画多的字总是难于简化。建国以后,从1956年起,国家有关单位陆续公布汉字简化的办法,连同偏旁简化的字都算在内,有一千几百个字的形体简化了。这些字,在旧时代的文言典籍里,当然都是老样子。由繁化简是好事,可是我们总不能要求1956年以前印的文言典籍的文字变成简体。这是文言给我们带来的麻烦,我们要么不读;如果非读不可,那就最好还是也认识繁体字。——即使只是读近年用简化字印的古典作品,了解一些繁体字的情况还是有好处。随便举一两个例。明朝有个大画家名“文征明”,在明朝而敢叫“征明”,很奇怪,其实这“征”是简化字,繁体是“徵”。陶渊明《挽歌辞》有两句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前几年,某语文月刊登一篇文章,其中说“余悲”应理解为“悲余”,意思是为我悲伤,他不知道这“余”字是简化字,原为繁体,是“馀”。总之,繁体字多,好也罢,不好也罢,这是文言的特点,我们不能不注意。
1705138774
1705138775 5.1.3 异体字多
1705138776
1705138777
1705138778
1705138779 两个字或两个以上的字,音同义同,只是形体不一样,我们称为异体字。表情达意,用一个够了,却要记两个,如已经认识“管”,还要记个“筦”,增加了无谓的负担,当然不好。常常还不只要多记一个,如“杯”要多记“盃”“桮”两个,“窗”要多记“”“窓”“”“牕”“牎”五个。字形体不同,来源于时间长,地域广,写的人有不同的习惯。而异体流行之后,有些文人为了表示博雅,还常常故意用较冷僻的异体字。于是在旧时代,异体字就只能增加而不能减少。这是赘疣一类的病,最好割治。统一文字形体,秦始皇吞并六国以后,由李斯主持,搞过一次。后来就不再有人管。大规模地有计划地整理异体字,是建国以后的事。1955年底公布了《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废除了异体字一千左右。这之后,印文言作品,一般就不再用异体字。可是,正如上面所说,文言典籍几乎都是旧时代印的,那里面还是多有异体字。因此,文言的这种特点,虽然不合人意,我们还是不能不注意。
1705138780
1705138781 5.1.4 通假字多
1705138782
1705138783 通假是用音同或音近的字代替,如把不准“带”孩子写为不准“代”孩子,把交“代”任务写为交“待”任务,我们现在说是写别字。自然,别字如果年龄增加,渐渐变为老牌子,得到多数少壮派认可,也就可以算正确了,如“交待”就是这样。有人说,古人用通假字等于我们现在写别字,这不完全对,因为情况有别。所谓别字,是有正牌以后,对冒牌的称呼。推想较早时期(比如春秋战国及其前),总有一些字,正牌未定,那就不管是南北对峙还是三国鼎立,都得算正统。这局面渐渐变化,一方势力相对增长,其他相对削弱,于是用势力大的那个字才有正确的意味,但用势力削弱的那一个也未必可以算错,比如不写“早起”而写“蚤起”,你说不对,他可以引《史记·项羽本纪》“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为自己辩护。因此,在这种地方,我们读文言典籍,最好是多注意事实,少管对错。事实是古人惯于用通假字,我们现在看(自然是戴着现在的眼镜)会成为理解的障碍;但破除障碍并不难,是熟悉通假的情况,知道在这里,此字等于彼字就可以了。
1705138784
1705138785 5.1.5 少数典籍用楷字以外的字体
1705138786
1705138787 严格说,现在印书刊常用的铅字是宋体,它和楷体有微小的分别。宋体是手写楷体的方整化,就系统说仍然属于楷体。我们现在读的文言典籍,包括木版的在内,几乎都是用楷体字。但是,如果我们读的范围较广,钻得较深,那就会遇见楷体以外的文字。大致说,这都是古文献资料的影印或影写。就字体说,有甲骨文,如刘鹗《铁云藏龟》、罗振玉《殷虚书契菁华》等;有金文(大篆),如王俅《啸堂集古录》、邹安《周金文存》等;有小篆,除秦的金石遗物如《峄山碑》、秦权秦量等以外,还见于许慎《说文解字》;有隶书,汉朝许多有名的石刻,如《张迁碑》《乙瑛碑》等都是;有草书,今存的许多帖,如王羲之《十七帖》、孙过庭《书谱》等都是;有行书,如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颜真卿《祭侄文稿》等都是。这类文献资料性质专,量不大,可是它究竟是文言典籍中所有,所以想全面了解文言,也就不能视而不见。
1705138788
1705138789 5.2 字音
1705138790
1705138791 汉语的字音是指一个音节,一般包括声、韵、调三部分。所谓同音,是声、韵、调都一样;不同音,或者是声、韵、调都不一样,或者是三部分中的两部分或一部分不一样。以下泛泛谈字音,都是指一个音节。
1705138792
1705138793 5.2.1 字音变动快
1705138794
1705138795 同字形相比,字音的变动大多了。因为不管文言在眼睛里怎样稳定,它的音总要通过口语表现出来,而口语的音总在变,文言的音也就不能不随着变。前面3.2.6节曾提到,不同时代的人读《诗经》第一篇《关雎》,声音不会一样。这不同的时代也许距离不很远,比如春秋末期和战国中期。不一样的具体情况,可惜过去没有录音设备,了解清楚是做不到了。但我们可以推知,是一定有变化。以“北京话”为证,许多外乡人提起它,总把它看作调和稳定的整体,可是多年住在北京的人清楚地感觉到,就解放前的几十年(那时候五方杂糅的程度还不很厉害)说,前后可以分为三种:前是老旗人的话,中是老北京的话,后是文化界(包括学生)的话。前后有小差别,是随着时间变的结果。这变的情况,放眼历史,太复杂了,我们所能推知的不过是由书面上透露的一点点概略。这概略同我们读文言典籍有关系(主要是中古时期),所以应该扼要地介绍一下。
1705138796
1705138797 5.2.2 上古音
1705138798
1705138799 因为是概略,所以不妨划分为三段:上古,中古,近古。先说上古。中古、近古有韵书,上古没有。研究上古音,主要是想搞清楚《诗经》押韵的情况,连带也探索一下那时期声母和声调的情况。这风气晚到宋朝才开始,到清朝许多汉学家手里才有了可观的收获。可是各家的看法不尽同,如对于韵部,大致是越分越细:顾炎武分为十部,江永分为十三部,孔广森分为十八部,王念孙分为二十一部,到王力先生就增到二十九部(详见《诗经韵读》)。对于声母和声调,各家的看法自然也不一致。但是根据各家研究的成果,我们可以知道上古字音的一些情况。这方面的知识可以解决阅读时会碰到的某些疑难,如该押韵的地方,我们照今音读不押韵,了解古音的情况之后,知道还是押韵。但我们的所知,就质说终归是概略,就量说终归是点滴,用这概略和点滴来追踪古人读时的声音,自然还有很多困难。幸而我们读文言典籍,一般是追求意义;至于声音,知道与后代有别而不清楚“别”的细节,也没有什么大妨害。
1705138800
1705138801 5.2.3 中古音
1705138802
1705138803 中古大致指南北朝到唐宋这一段,不了解这时期音的情况,就不是没有什么大妨害了。因为这时期有大量的韵文和骈文作品,我们喜欢读,可是用现代音读,常常会体现不出作品的声音美,这就不能不感到茫然。字音一般由声(少数字没有声母)、韵、调三部分组成,所谓声音美,主要表现在韵和调方面,声的关系不大。举杜甫《旅夜书怀》五律为例,前四句是:“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舟”和“流”要同韵,又要同是平声,才能押韵;就调说四句是“仄仄平平仄,平平仄(“独”旧是仄声)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第一句和第二句,第三句和第四句,同地位的字要平仄不同,才能对偶(对偶有声音方面的要求,是平对仄,仄对平)。这样,读旧韵文和骈文作品,想要体现声音美,就必须知道那时期字的韵和调的情况,或者说,与现代字音差别的情况。
1705138804
1705138805 对于中古字音,比之上古,我们知道得清楚多了。这是因为有不少韵书可以参考。现在能见到或考知的,有大影响的,最早是隋陆法言《切韵》,它总汇古今南北,分韵比较细,共有193部;调是四种,平、上、去、入。稍后,《切韵》由唐人孙愐修订,成为《唐韵》,韵略有增加,是195部,声调相同。到宋朝陈彭年等增修,成为《广韵》,韵又增加,成为206部;声调还是平、上、去、入四种。唐人科举考诗、赋,押韵并没有像《唐韵》分韵那样细,而是有些相近的韵,如“冬”“钟”同用,“支”“脂”“之”同用。宋丁度等编《礼部韵略》,是作为程式,供考试时遵照的官书,把可同用的韵合并,只剩108韵。到金元时期,108韵又合并为106韵,因为这种分法见于金朝王文郁编的《平水新刊礼部韵略》,所以通称“平水韵”(也有人说,因为南宋编《壬子新刊礼部韵略》的刘渊是平水〔今山西省临汾市〕人,所以这样叫)。平水韵寿命长,势力大,到清朝成为《佩文诗韵》,或简称《诗韵》,也是官书,考场内外必须遵照。《佩文诗韵》把韵分为平、上、去、入四部分。平声(不分阴阳,与现代音不同)包括上平声(上平、下平不是平声声调的分类,而是因为平声字多,分为上下两卷)一东、二冬等15韵,下平声一先、二萧等15韵,共30韵;上声包括一董、二肿等29韵;去声包括一送、二宋等30韵;入声包括一屋、二沃等17韵。每一韵大致以常用、不常用为先后,罗列属于这一韵的字,如上平声一东韵有“东”“同”“铜”“桐”等174字,上声一董韵有“董”“动”“孔”“总”等36字。
1705138806
1705138807 读中古以来的文言作品,只要熟悉《佩文诗韵》,不清楚韵书的演变情况也未尝不可。如读杜甫《月夜》“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觉得第二句不合“平平仄仄平”的格律,那就可以查查《佩文诗韵》,知道“独”是入声一屋韵的字,“看”是去声十五翰韵的字,又是上平声十四寒韵的字(这里是用平声音),然后读作ɡuī zhōnɡ zhǐ dù(普通话没有入声,可读作去声)kān,合了格律,就可以体现声音的美。
1705138808
1705138809 5.2.4 近古音
1705138810
1705138811 代表近古音(主要指北方官话)的重要韵书是元周德清《中原音韵》。这是为北曲作的书,因为曲是俗文学,不用书面语的中古音,所以韵书要根据口语改弦更张。大的更动是:平声分阴阳;取消了入声,把原来的入声字分别编入阴平、阳平、上声、去声;韵部不按四声分,为19部(因为平仄可以通押)。如果我们熟悉现代语音的情况,那就可以发现,《中原音韵》的语音系统已经同现代语接近。其实,由中古音向近古音转化,并不始于元朝,据有些人考证,入声收尾的—p、—t、—k,在宋朝已经渐渐失落。《中原音韵》的大胆改革,只是承认了既成事实。可是保守派的中古音的韵书还在坚守阵地,统治着诗词等作品。比如明朝高启作诗,清朝王士禛作诗,甚至现代郁达夫作诗,用的字音还是唐宋人的规格。所以谈起近古音,书面上实际是双轨制:真近古音只统辖一部分俗文学作品,其他还是中古音的天下。我们这里是谈文言的特点,文言同近古音的关系不密切,所以用不着深究。
1705138812
1705138813 5.2.5 文言的读音问题
1705138814
1705138815 语音的变化是渐渐的,但又是不停止的。总在变,积少成多,就可能如俗话所说,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说十年也许过于夸张,说百年总不为过吧?可是我们谈三千年语音的变化,只分为三期,这太粗略了。用这粗略的模式来铸造无数作品写作时的音,当然不可能。所以读文言作品,只能用现代的音。例如“关关雎鸠”,不管孔子怎样读,我们只能读作ɡuān ɡuān jū jiū,“细草微风岸”,不管杜甫怎样读,我们只能读作xì cǎo wēi fēnɡ àn。一般说,追旧音不只不可能,而且没有必要,甚至不合算,因为我们是一贯用现代音寄托情意,如果换用生疏的音(假定办得到),那就会使感受的真切度和深度都受到影响。但这是一般说,不是毫无例外。常会遇到的例外情况有两种:一种是依旧说要变读,如“滑稽”要读ɡǔ jī,“王天下”要读wànɡ tiān xià;另一种是不从旧读有碍声音美,如“闺中只独看”的“独看”,用现在音读dú kàn,不好听。怎么样处理才妥当?
1705138816
1705138817 先谈前一种情况。变读的情况相当复杂。有的来自通假,如“毋内诸侯”,“内”等于“纳”,“王大说”,“说”等于“悦”,那就不能照字面读,非变不可。非变不可,也就不成为问题。另一种变读不是这样,如“滑稽”的“滑”读ɡǔ,“石濑兮浅浅”的“浅浅”读jiān jiān,“郦食其”的“食其”读yì jī,“龟兹”读qiū cí,“南无阿弥陀佛”的“南无”读nā mó,大概都是保存旧读法,没有随着今音变。还有一种情况,是旧日所谓“破读”,如“王天下”的“王”读wànɡ,“治国”的“治”读chí,“操行”的“行”读xìnɡ,“三思”的“三”读sàn,都是借变读来分辨不同的意义或用法。读文言,变读,要多记,是负担。有负担总不如没有负担好。但这是原则,实际还要看有没有必要。关于破读,吕冀平、陈欣向二位曾举出许多理由(原则没有贯通、传注家认识不一致、并非必要等),认为应该放弃大多数,保留极少数(《古籍中的“破音异读”问题》,《中国语文》1964年第5期)。我赞成减轻负担的原则,也赞成不一刀切的办法。例如破读有没有必要,就不可一概而论。现代语是承认它有时候必要的,如“射中”的“中”读zhònɡ,“对称”的“称”读chèn,“间隔”的“间”读jiàn,“生长”的“长”读zhǎnɡ,等等。现代语是还活着的,我们奈何它不得。可是这样一来,读《史记·项羽本纪》“道枳阳间行”之类,“间”就只好读jiàn;那么,“间”变读了,“道”呢,变为dǎo?这是从今的原则与一贯的原则有时会冲突。还有另外的情况需要考虑。比如“扁piān舟”(小船)、“长zhànɡ物”(多余之物)、“心广体胖pán”(胖的意义是安舒)、“宫商角徵zhǐ羽”(徵是五音之一)之类,如果照字面读,似乎就会影响正确意义的表达。看来处理的办法最好是经济和表意兼顾,尽量不变,不得已就变。这是原则,具体实施难免遇见两可的情形,即使不会很多。至于保存旧读法的那些,也可以用这个原则处理,现代语中有对证的,不变会影响意义的,变;此外可以照字面读。这种从简的处理办法,道理上说得通,因为事实上是:一,现代语已经这样处理了不少,如“大使”的“使”,“品行”的“行”,“忠告”的“告”,“文过饰非”的“文”,等等,都不变读了。二,辞书也悄悄地用了这个原则(虽然不彻底),对于有些依旧说应该变读的音,注“旧读”或“读音”,意思是照今音读也可以了。三,普通话审音委员会也用了这个原则,如规定“口吃”的“吃”不读jī,“叶公好龙”的“叶”不读shè。只是可惜,都是零零星星,没有整个筛一遍。用减轻负担的原则,应该整个筛一遍。这工作相当艰巨,个个过关要费很大精力是一难,骤然全盘改会挫伤旧习惯是另一难。但只要我们接受这个减轻负担的原则,对于问题的性质我们就不至有什么迷惑,而要求慢慢解决也就不至太难了。
1705138818
[ 上一页 ]  [ :1.70513876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