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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17 先谈前一种情况。变读的情况相当复杂。有的来自通假,如“毋内诸侯”,“内”等于“纳”,“王大说”,“说”等于“悦”,那就不能照字面读,非变不可。非变不可,也就不成为问题。另一种变读不是这样,如“滑稽”的“滑”读ɡǔ,“石濑兮浅浅”的“浅浅”读jiān jiān,“郦食其”的“食其”读yì jī,“龟兹”读qiū cí,“南无阿弥陀佛”的“南无”读nā mó,大概都是保存旧读法,没有随着今音变。还有一种情况,是旧日所谓“破读”,如“王天下”的“王”读wànɡ,“治国”的“治”读chí,“操行”的“行”读xìnɡ,“三思”的“三”读sàn,都是借变读来分辨不同的意义或用法。读文言,变读,要多记,是负担。有负担总不如没有负担好。但这是原则,实际还要看有没有必要。关于破读,吕冀平、陈欣向二位曾举出许多理由(原则没有贯通、传注家认识不一致、并非必要等),认为应该放弃大多数,保留极少数(《古籍中的“破音异读”问题》,《中国语文》1964年第5期)。我赞成减轻负担的原则,也赞成不一刀切的办法。例如破读有没有必要,就不可一概而论。现代语是承认它有时候必要的,如“射中”的“中”读zhònɡ,“对称”的“称”读chèn,“间隔”的“间”读jiàn,“生长”的“长”读zhǎnɡ,等等。现代语是还活着的,我们奈何它不得。可是这样一来,读《史记·项羽本纪》“道枳阳间行”之类,“间”就只好读jiàn;那么,“间”变读了,“道”呢,变为dǎo?这是从今的原则与一贯的原则有时会冲突。还有另外的情况需要考虑。比如“扁piān舟”(小船)、“长zhànɡ物”(多余之物)、“心广体胖pán”(胖的意义是安舒)、“宫商角徵zhǐ羽”(徵是五音之一)之类,如果照字面读,似乎就会影响正确意义的表达。看来处理的办法最好是经济和表意兼顾,尽量不变,不得已就变。这是原则,具体实施难免遇见两可的情形,即使不会很多。至于保存旧读法的那些,也可以用这个原则处理,现代语中有对证的,不变会影响意义的,变;此外可以照字面读。这种从简的处理办法,道理上说得通,因为事实上是:一,现代语已经这样处理了不少,如“大使”的“使”,“品行”的“行”,“忠告”的“告”,“文过饰非”的“文”,等等,都不变读了。二,辞书也悄悄地用了这个原则(虽然不彻底),对于有些依旧说应该变读的音,注“旧读”或“读音”,意思是照今音读也可以了。三,普通话审音委员会也用了这个原则,如规定“口吃”的“吃”不读jī,“叶公好龙”的“叶”不读shè。只是可惜,都是零零星星,没有整个筛一遍。用减轻负担的原则,应该整个筛一遍。这工作相当艰巨,个个过关要费很大精力是一难,骤然全盘改会挫伤旧习惯是另一难。但只要我们接受这个减轻负担的原则,对于问题的性质我们就不至有什么迷惑,而要求慢慢解决也就不至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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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19 再谈后一种情况。这是另—种性质的问题,来自文言的常用花样,调平仄和押韵。上面5.2.3节说过,唐宋以来的文言作品,用的都是中古音,与现代音有差别,很明显,如果用现代普通话音读,有的地方就难免原来平仄协调的不协调了,原来押韵的不押韵了。前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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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21 (1)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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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23 (范仲淹《岳阳楼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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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25 (2)睢园绿竹,气凌彭泽之樽;邺水朱华,光照临川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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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27 (王勃《滕王阁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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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29 (3)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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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31 (杜甫《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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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33 (4)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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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35 (晏殊《浣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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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37 例(1)是散文用对偶,例(2)是骈文用对偶,例(3)是律诗用对偶,例(4)是词用对偶。这些用中古音读,“峡”是仄声,和平声“湘”对偶,“极”是仄声,和平声“通”对偶;“竹”是仄声,和平声“华”对偶,“泽”是仄声,和平声“川”对偶;“哭”是仄声,和平声“歌”对偶,“伐”是仄声,和平声“樵”对偶;“识”是仄声,和平声“何”对偶。如果用现代音读,就都成为平声对平声,不合对偶的要求。后者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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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39 (5)鱼鸟犹疑畏简书,风云常为护储胥。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管乐有才真不忝,关张无命欲何如。他年锦里经祠庙,梁父吟成恨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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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41 (李商隐《筹笔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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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43 (6)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霸陵伤别。  乐游原上清秋节,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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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45 (传李白《忆秦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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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47 例(5)是律诗,用上平声六鱼韵,如果以现代音为准,韵字的韵母要是ǘ才能押韵,可是“书”“胥”“车”“如”都不是。例(6)是词,用入声韵(第四部的“月”“屑”),可是在现代语里,“别”“节”“绝”已经变为阳平,不能押韵。这样,读这类作品就不能不考虑何所适从的问题。从新或从旧,两条路自然只能走一条。用现代音读的最大优点是省力,因为用不着背一东、二冬、三江、四支等等,以及记其中的哪一韵都收哪些字。另一个优点是不违背推广普通话的原则(据我所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播音是坚守这个原则,所以读文言作品就不管格律)。但是这种省力有如喜欢钓鱼而不肯修整钓鱼工具,其结果是本来可以钓得多,却没有钓那么多,就是说,应该享有的声音美却有一部分(也许不很少)跑了。“求之不得”,这也是碍难接受的事。可惜是没有折中之道。或者宜于不同的情况作不同的处理。比如是偶尔兴之所至,拿几首诗词读读,以后也许不再读,或读也不会多,那就用不着费大力先记一东、二冬。如果相反,是大有兴趣,不只想再读,而且想锲而不舍,那就以费些力,记记一东、二冬为好,因为一劳可以永逸,投资不多而获利很大。其他各种类型的中间的,我以为,即使不能记住《诗韵》的细节,能够略知梗概,以减少阅读时的疑难,总比毫无所知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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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49 5.3 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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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51 汉语的字和词不是一对一的关系。有的字不是词,如“蟋”和“蟀”,因为都不能表意。有很多词不只一个字。字是形体和音节的单位,词是能够独立表意的单位,大致相当于英语的wo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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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53 5.3.1 生僻的词数量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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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62 我们翻看文言典籍,一种突出的印象是有不少词面生:不知道读音和意义,或知道读音而不清楚意义,有时候甚至不知道某一个音节是不是词。这不希奇,因为文言典籍是旧时代写的,我们不熟悉旧时代,自然就不能知道表示旧时代的有些词是怎么回事。多用生僻的词有不同的情况。《仪礼》《礼记》中讲丧祭等事的那些,其中许多行事以及所用器物等等,如“斩衰裳苴绖杖绞带冠绳缨菅屦”(《仪礼·丧服》),“荐黍稷羞肝肺首心见间以侠甒加以郁鬯”(《礼记·祭义》),离我们现代的生活太远了,我们自然会感到生疏。但这是记实,不得不如此。汉人作赋就不然,而是有意制造声势,找许多甚至造一些生僻的字来凑热闹,如“其山则崆嶱嵑嵣嶚刺岝嵬屹”(张衡《南都赋》)就是这样。这是作者认为必要、我们认为不必要的。再就是唐宋以来的许多复古文人(以明朝的为最厉害),为了表示自己脱俗,就常常用力找一些古奥的字来代替常用的那一个,我们看到,自然也会感到生疏。这当然更是不必要的。一般文言作品,用通行的文言写,其中的一些词,我们感到生疏,情况主要是两种。以《论语·乡党》篇为例,一种是写的古事物已经灭绝或不用,如“圭”“齐(斋)”“傩”“绅”之类,另一种是现在仍然有而变了称呼,如“恂恂如”“阈”“吉月”“凶服”之类。两种相比,前一种的量比后一种要大,因为旧名物很多,词自然要跟着多,只要那名物已成过去,我们见到那个词就必致感到生疏。由感到生疏方面看,后一种性质也一样,因为都是古用而今不用。文言典籍里有很多古用而今不用的词,这是读文言作品的一个大难点,不能不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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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38864 5.3.2 词大多保存古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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