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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王世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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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世贞(1526—1590),字元美,号凤洲,又号弇州山人。太仓(今属江苏)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进士,累官至南京刑部尚书。其早年与李攀龙同为“后七子”的领袖人物。有《弇州山人四部稿》、《弇州山人四部续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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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相如完璧归赵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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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相如之完璧[2],人皆称之,予未敢以为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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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秦以十五城之空名,诈赵而胁其璧[3]。是时言取璧者情也[4],非欲以窥赵也[5]。赵得其情则弗予,不得其情则予;得其情而畏之则予,得其情而弗畏之则弗予。此两言决耳,奈之何既畏而复挑其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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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夫秦欲璧,赵弗予璧,两无所曲直也[6]。入璧而秦弗予城,曲在秦。秦出城而璧归,曲在赵。欲使曲在秦,则莫如弃璧;畏弃璧,则莫如弗予。夫秦王既按图以予城,又设九宾[7],斋而受璧[8],其势不得不予城。璧入而城弗予,相如则前请曰:“臣固知大王之弗予城也。夫璧非赵璧乎?而十五城秦宝也。今使大王以璧故而亡其十五城,十五城之子弟,皆厚怨大王以弃我如草芥也。大王弗予城,而绐赵璧[9],以一璧故而失信于天下,臣请就死于国,以明大王之失信。”秦王未必不返璧也。今奈何使舍人怀而逃之[10],而归直于秦!是时秦意未欲与赵绝耳。令秦王怒而僇相如于市[11],武安君十万众压邯郸[12],而责璧与信,一胜而相如族[13],再胜而璧终入秦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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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故曰:蔺相如之获全于璧也,天也。若其劲渑池[14],柔廉颇[15],则愈出而愈妙于用。所以能完赵者,天固曲全之哉[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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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蔺相如是战国时赵国人,秦昭襄王欲用十五城换取赵国的和氏璧,蔺相如怀璧去秦。后知秦王无意偿城,便用计取回和氏璧,令秦王巧取豪夺的计划落空。此文属于史论,析薪破理,意在翻案;而文辞言简意赅,富于雄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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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完璧:即将和氏璧完好无损地归还赵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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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胁:威逼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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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情: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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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窥:伺机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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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曲直:有理无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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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九宾:古代朝会大典设“九宾”,指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即《周礼》中的“九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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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斋:即“斋戒”。古人在祭祀或重大事情前须沐浴更衣、整洁身心,以示虔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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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绐(dài代):骗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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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舍人:战国及汉初王公贵人私门之官,即《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中的“从者”:“乃使其从者衣褐,怀其璧,从径道亡,归璧于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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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僇(lù路):通“戮”,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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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武安君:即白起,战国时秦国将领,以功封武安君。邯郸:赵国的国都,今属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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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族:即族诛,是古代的一种刑罚,一人犯罪,刑及亲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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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劲渑(miǎn免)池:公元前279年,秦昭襄王邀请赵惠文王到渑池(今属河南)会盟,蔺相如随侍赵惠文王,几次面斥秦国君臣的侮辱,保存了赵国的体面。劲,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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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柔廉颇:大将廉颇自恃功高,几次挑衅蔺相如,却被蔺谦恭相让,终于感动了廉颇,二人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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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曲全:委曲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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