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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文观止 张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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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溥（1602—1641），初字乾度，后字天如，号西铭，太仓（今属江苏）人。崇祯四年（1631）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与同乡张采齐名，合称“娄东二张”。张溥与郡中名士结为“复社”，研习时文（八股文），议论政治，主张改良政治，抨击宦官专擅，影响甚大。因其忤逆执政权贵，遭到多方迫害。在文学方面，张溥主张“复兴古学”，反对空疏。编有《汉魏六朝百三家集》，著有《七录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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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墓碑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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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者，盖当蓼洲周公之被逮[2]，激于义而死焉者也。至于今，郡之贤士大夫请于当道[3]，即除魏阉废祠之址以葬之[4]；且立石于其墓之门，以旌其所为[5]。呜呼，亦盛矣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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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五人之死，去今之墓而葬焉[6]，其为时止十有一月耳。夫十有一月之中，凡富贵之子，慷慨得志之徒，其疾病而死，死而湮没不足道者[7]，亦已众矣，况草野之无闻者欤！独五人之皦皦[8]，何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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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犹记周公之被逮，在丁卯三月之望[9]。吾社之行为士先者[10]，为之声义[11]，敛赀财以送其行[12]，哭声震动天地。缇骑按剑而前[13]，问“谁为哀者？”众不能堪，抶而仆之[14]。是时以大中丞抚吴者[15]，为魏之私人[16]，周公之逮所由使也[17]；吴之民方痛心焉，于是乘其厉声以呵[18]，则噪而相逐[19]，中丞匿于溷藩以免[20]。既而以吴民之乱请于朝，按诛五人[21]，曰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22]，即今之傫然在墓者也[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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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五人之当刑也，意气扬扬，呼中丞之名而詈之[24]，谈笑以死。断头置城上，颜色不少变。有贤士大夫发五十金，买五人之脰而函之[25]，卒与尸合。故今之墓中，全乎为五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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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乎！大阉之乱[26]，缙绅而能不易其志者[27]，四海之大，有几人欤？而五人生于编伍之间[28]，素不闻诗书之训，激昂大义，蹈死不顾[29]，亦曷故哉[30]？且矫诏纷出[31]，钩党之捕[32]，遍于天下，卒以吾郡之发愤一击，不敢复有株治[33]；大阉亦逡巡畏义[34]，非常之谋[35]，难于猝发[36]。待圣人之出而投缳道路[37]，不可谓非五人之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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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是观之，则今之高爵显位[38]，一旦抵罪[39]，或脱身以逃，不能容于远近[40]，而又有剪发杜门[41]，佯狂不知所之者[42]，其辱人贱行[43]，视五人之死，轻重固何如哉？是以蓼洲周公，忠义暴于朝廷[44]，赠谥美显[45]，荣于身后；而五人亦得以加其土封[46]，列其姓名于大堤之上[47]，凡四方之士，无有不过而拜且泣者，斯固百世之遇也[48]。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49]，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50]，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51]，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予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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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士大夫者，冏卿因之吴公[53]，太史文起文公[54]、孟长姚公也[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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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本文生动记述了天启年间苏州市民反对阉党的斗争经过，夹叙夹议，为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立传，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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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蓼洲周公：即周顺昌，字景文，号蓼洲，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万历四十一年（1613）进士，累官至吏部员外郎。因得罪魏忠贤被害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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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郡：这里指苏州府，治所即今江苏苏州市。贤士大夫：指有声望的读书人或家居官员等。当道：当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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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魏阉：即魏忠贤（1568—1627），肃宁（今属河北）人，少无赖，万历中以自阉入宫。熹宗即位后，魏忠贤渐升至司礼秉笔太监，掌东厂事，结党营私，气焰嚣张。崇祯帝即位，发其奸，自缢死。废祠：天启七年春，魏忠贤气焰嚣张，海内纷纷为魏忠贤建立生祠，崇祯即位后，各地生祠陆续被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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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旌（jīnɡ经）：表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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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去：距离。墓：修墓。用如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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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湮（yān烟）没：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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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皦（jiǎo佼）皦：犹言“佼佼”，形容超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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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丁卯三月之望：即天启七年（1627）农历三月十五日。按《明史·周顺昌传》，周之被捕与被害皆在天启六年（1626）。此系作者误书。望，月相名，农历每月十五日（有时为十六日或十七日），地球所见月相最圆满，即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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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吾社：这里当指应社，为天启四年（1624）由张溥等人在苏州所创，崇祯二年（1629）以后并入复社。行为士先：德行可以作为读书人的表率，指社团领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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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声义：诉冤，伸张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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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敛赀（zī资）财：筹集钱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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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缇骑（tí jì提记）：明代锦衣卫校尉，名沿古制。执掌禁卫、仪仗、卤簿，专司侦察、缉捕官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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