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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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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垂龆时，随先君子故都，尝见戏事数端，有可喜者。自后则不复有之，姑书于此，以资谈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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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水嬉者，以髹漆大斛满贮水，以小铜锣为节，凡龟鳖鳅鱼皆以名呼之，则浮水面，戴戏具而舞，舞罢即沈。别复呼其他，次第呈伎焉。此非禽兽可以教习，可谓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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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王尹生者，善端视。每设大轮盘，径四五尺，画器物、花鸟、人物凡千馀事。必预定第一箭中某物，次中某物，次中某物。既而运轮如飞，俾客随意施箭，与预定无少差，或以数箭俾其自射，命之以欲中某物，如花须、柳眼、鱼鬣、燕翅之类，虽极微藐，无不中之。其精妙入神如此。然未见能传其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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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太庙前有戴生者，善捕蛇。凡有异蛇，必使捕之。至于赤手拾取，如鳅鳝然。或为毒蝮所啮，一指肿胀如椽，旋于笈中取少药糁之，即化黄水流出，平复如初。然十指所存亦仅四耳。或欲捕之蛇藏匿不可寻，则以小苇管吹之，其蛇则随呼而至，此为尤异。其家所蓄异蛇凡数十种：锯齿、毛身、白质、赤章；或连钱，或绀碧，或四足，或两首；或仅如秤衡而首大数倍，谓之饭揪头，云此种最毒。其一最大者如殿楹，长数尺，呼之为蛇王。各随小大以筠篮贮之，日啖以肉。每呼之使之旋转升降，皆能如意。其家衣食颇赡，无他生产，凡所资命惟视吾蛇尚存耳。亦可彷彿豢龙之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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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尝侍先子观潮。有道人负一簏自随，启而视之，皆枯蟹也。多至百余种：如惠文冠，如皮弁，如箕，如瓢，如虎，如龟，如蚁，如猬；或赤，或黑，或绀，或斑如玳瑁，或粲如茜锦；其一上有金银丝，皆平日目所未睹。信海涵万类，无所不有。昔闻有好事者，居海濒，为蟹图，未知视此为何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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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追想往事，戏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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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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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龆：“龆”同“髫”；垂髫谓垂发为饰，即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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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君子：古时对人自称其父，存曰“家君”“家尊”，没曰“先君”“先子”。今普通称“家严”与“先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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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此书作于入元之后，故称杭州为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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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柄：谈话之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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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节拍；此处谓以锣声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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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钱：如钱之相连，即连环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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秤衡：秤之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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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吾蛇尚存：柳宗元《捕蛇者说》：“吾恂恂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则弛然而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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豢龙：《左传·昭公二十九年》：昔有飏叔安有裔子曰董父，实甚好龙，以服事帝舜，帝舜赐之姓曰董，氏曰豢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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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潮：钱塘江入海处为两岸山势所逼，潮势甚大，八月中旬尤甚，远近来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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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文冠：汉代武官之冠，貂尾为饰，惠文之名本于战国赵惠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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弁：皮弁，亦武人之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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茜锦：茜草可染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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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杜，塞也；言闭户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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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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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试即儿时所见戏事为短文。（2）“谈柄”与“话柄”有何异同？比亦成语各具个性之一例也。（3）此篇“视吾蛇尚存”句出于柳文（见注释），而柳文又隐取张仪问其妻“视吾舌尚在不？”之语（见《史记·张仪传》）。昔人作文，以此相尚，其甚者谓当无一语无来历。居今日读古人文字，此事不可不知，却不必仿效。盖偶一为之，似若可喜，句句蹈袭，未必为文章生色，徒自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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