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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英国传教士杨格非(Griffith John)和伟力(A.Wylie)在同治七年(1868)前来四川后,大批的传教士陆续来到四川,据统计,从1901年至1935年间,进入四川的外国传教士达到了1000余人。刘吉西、李栋等编:《四川基督教》,巴蜀书社,1992年版,第1—5页。受到四川方言魅力的感召,同时也是为了便于传教,这些传教士都很重视学习四川方言。比如英国传教士何诗白(J.H.Horsburgh)在四川苍溪县传教时,便向当地人学习语言。因此入川的外籍传教士,大多能说一口流利的四川话。比如加拿大传教士李芝田(R.O.Jolliffe)便“能说四川话,熟悉四川风土人情”,被人称为“中国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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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学习四川方言,那么编写一本英语与川语对译词典就成了一项重大的事情。这件“大事”最终由英国内地会传教士钟秀芝(Adam Grainger,也翻译为钟秀兰)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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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年上海美华书局出版的《西蜀方言》中,钟秀芝用英语翻译了大量“四川的乡谈”(the dialect of Si chuan)。书中可以看到很多今日仍盛行不衰的川语词汇,比如“瓜娃子”(a fool;a stupid fellow)、“鹅子石”(cobble stones)、“贼娃子”(a thief)、“水宕宕”(a pool of water)、“油蚱猫儿”(a kind of edible locust)、“地牯牛”(the ant lion)、“虰虰猫儿”(the dragon fly)、“螺蛳拐”(the ankle)、“推屎爬”(the dung beetle)、“偷油婆”(a cockroach;lit.a creature that steal the oil)等“水宕宕”今写为“水凼凼”,“油蚱猫儿”今写为“油蚱蜢儿”,“虰虰猫儿”今写为“丁丁猫儿”,以及今日仍常使用的“嚼牙巴”(to back bite)、“啄瞌睡”(to nod with sleep)、“打胡乱说”(You talk wildly!nonsense)、“将将合式”(just right,nothing to spare;it will just do)等四川方言短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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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单词短语,钟秀芝还翻译了大量的四川方言句子,诸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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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抖你:I will beat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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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两个在扯筋:They are quarrell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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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实乘不住了:I really can t bear,or endure 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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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娃娃懆人得很:This child worries one very mu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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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蜀中谚语,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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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甜如蜜,心黑似漆:His mouth is sweet as honey,but his heart is black as varni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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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嚏打得不住声,是哪个在说我:I am continually sneezing;who is talking about me I wo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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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公叫鹅公叫,各人寻到各人要:The cock crows and the gander cackles,and he who finds kee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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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甜如蜜,心黑似漆”在成都有个更通俗的说法,叫“嘴上蜜蜜甜,心中锯锯镰”;“喷嚏打得不住声,是哪个在说我”,是《诗经》“愿言则嚏”在成都民俗中的保留;而“鸡公叫鹅公叫,各人寻到各人要”则是成都小孩失物寻物的咒语(见《成都通览·成都之小儿各咒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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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中西文化的隔阂,钟秀芝的翻译中也存在着一些微小的错误,比如他将“叫姑姑”译为“grasshoppers”——蚱蜢、蝗虫。而“叫姑姑”在四川方言中是螽斯、蝈蝈的意思,应该译为“katydids”。又比如他将“腬不贵我们干得过”译为“meat is not dear,we shall be able to buy some”——肉不贵,我们会再买一些。译文并没有译出“干得过”(划算)的意思,可以译为“meat is not dear,we are cost effect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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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将直译、意译两种方法并用,翻译时不乏神来之笔。比如将“我肯信”译为“I doubt”,将“解手”译为“to ease nature”。尤其是将“官山”译为“a public graveyard”——公墓,体现了钟秀芝的四川方言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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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西蜀方言》,外籍传教士还编写了一部四川方言教材。这便是由加拿大医生启尔德(Omar,L.Kilborn)1917年为成都CS学校(Canadian School)的外籍小孩编写的“Chinese lessons—for First Year Students in West China”(可意译为《中文课程——为来西蜀第一年的外国学生作》)。这本1917年由华西协合大学(union university)内部出版的教材,虽名为“中文课程”,但准确说来,应该叫“四川方言教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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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本书针对的对象是汉语初学者,因此它最大的特点是实用性。《中文课程》的编辑体例也与《西蜀方言》不同,《西蜀方言》是按照中国式词典偏旁部首法罗列词汇句子的方式编写的,而《中文课程》则是以生活情境为专题罗列词汇句子。比如书中罗列了“hiring a woman servant(雇一个女佣人)”“keeping a cow(养头牛)”“the Kitchen(厨房)”“on the road(在路上)”等场景。每个场景自成一个专题和一个课文单元,而情境中可能会用到的方言词汇和句子便系联于其下。比如“cooking eggs(煮鸡蛋)”单元,系联了“不歇气地搅”(stir without cessation——不停地搅拌)等;“ironing(熨衣服)”单元,系联了“好生煴伸展”(be careful to iron things smooth——小心把东西熨烫平整)等。简单说来,《中文课程》更类似于时下流行的外语速成小册子:以酒店食宿、商店购物、景区旅游等生活情境为知识单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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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蜀方言》中曾翻译过这样一个句子“转个弯弯就拢了”(When we turn another corner,or bend of the road,we will reach our destination)。“拢”是到达的意思,在《中文课程》的对话场景中也用到了:“今天横顺要走拢(We are determined to arrive to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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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句子中的“横顺”也是个川语词汇,意为总之、总而言之。在这个句子下,有对“横顺”的注释:HWAN2SHWEN4 crosswise lengthwise。这个注释的前半部分,是编者启尔德特地按英语音标的原则为词汇标注的方言发音;后半部分,是这个川语词汇对应的英语同义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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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启尔德标注出的方言读音中,可看出当时的四川方言语音特点来。以“横顺”为例,“横”在四川方言中读为huɑn2(用英语音标记为“HWAN2”)。又如“纠一下”——拧一下,《中文课程》注音为“GIU2 I2 HA4”。“落雨”——下雨,《中文课程》注音为“LO2YU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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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课程》中,启尔德严格按照四川话的声调来注音。如他将“归一”注音为“GWEI1I2”,“一”在普通话里读为yi1,而在四川方音便是读为二声y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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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中文课程》模拟的情境对话,其句子形式也是使用的四川方言特有的语法规则。如“拿布打湿水”(wet the floor cloth——把这个拖把打湿)、“今天走得拢吗走不拢”(can we get there to day or not——今天能不能走到那里)、“拢了屋头了”(we have arrived home——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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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启尔德在一些句子的翻译上也有呆板的地方,比如他翻译“一路”为:with…on road,如果按英语的正常习惯,这个话应翻译为“Together wi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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