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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41 苏东坡在《于潜僧绿筠轩》诗中说“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没有肉是肉体的折磨,没有竹是精神的折磨。怎样才能兼顾呢?后来有好事者补充了一句:“要想不瘦也不俗,顿顿须食笋烧肉。”没想到这道“笋子烧肉”,美了东坡的嘴巴,却苦了小孩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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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43 “笋子烧肉”吃不得,“红烧鲢鱼”也吃不得。川西人戏称扁担打人为“红烧鲢鱼”。黄尚军:《四川方言与民俗》,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52—15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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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45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蜀人似乎并没有把孟夫子这句圣言放在心上,却记住了老子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并非人人都有经邦济世的机遇;烹小鲜,为家人做一桌可口饭菜,倒是非常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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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47 苏东坡便是这样一位无缘执掌中枢、有闲执掌中馈的美食家,他自称“老饕”——今日的四川话叫“好吃嘴儿”“饮食菩萨”。他不但懂吃、善吃,还会做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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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49 《说文解字》说“羊大为美”,古人认为肥大的羊就是美的。这说明了中国贵羊贱猪的传统饮食风尚,即使到了宋代也不例外。宋代人喜爱东坡的文章,说“苏文熟,吃羊肉”——认为只要熟悉掌握东坡文章的写作手法,自然可以钟鸣鼎食,吃香喝辣了。他们仍然把羊肉作为美食的代名词。但是他们不知道写出“苏文”的东坡却“性喜嗜猪”,喜欢吃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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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51 因反对王安石变法,宋神宗元丰二年(1079)十二月,苏东坡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人皆以为苦,他却苦中作乐。他发现黄州猪肉价很贱,当地人不爱吃。这正合了东坡的胃口,于是写了一首《猪肉颂》(也叫《食猪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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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53 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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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55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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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57 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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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59 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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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61 早辰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早辰起来打两碗”,周紫芝《竹坡诗话》也作“每日起来打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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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63 这煮熟的肉就是今日川菜“东坡肉”的前身。大约政敌们见东坡在黄州过得如此逍遥快活,元丰七年(1084),把他调离黄州,前往汝州任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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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65 苏东坡喜爱吃猪肉,与川人普遍养猪有关。四川在唐代就已经家家养猪了。川人养成了爱吃猪肉的习惯,作为川人的苏东坡自然也喜爱吃猪肉。有一首抬工号子是这样唱的四川省青神县志编纂委员会编:《青神县志》,成都科技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60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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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67 嫂子好伤心,猪儿拱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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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69 豆渣当顿喂,细糠米汤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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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71 屠户下乡问,猪儿几百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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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73 拖到杀房去,尖刀戳进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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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75 捶它几棒棒,吹胀八股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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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77 烧起滚开水,刮得光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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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79 连环高吊起,开膛又抽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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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81 短斤少两卖,常常扯大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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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83 扯筋就扯筋,啳他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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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85 我们且不去说号子中的“捶”“啳”“杀房”“扯筋”“八股筋”“滚开水”“光生生”等方言词汇,单说这首抬工号子,唱的是川人宰猪的过程。“川人素喜食猪”,在丁宝桢向皇帝呈上的奏疏中这样说道:“川省之食猪,较南北各地为盛。”(《蜀海丛谈》卷1)喜欢吃猪肉,自然宰猪就多,在人口只有四百万的清代末年,“川省每年约共宰猪三百万只之谱”(《蜀海丛谈》卷1);喜欢吃猪肉,自然养猪的人家也多,正所谓“黑毛猪儿家家有”,因此有人说“川人嗜此肉,家家养猪”(《漫叟诗话》),并以此来考证杜诗的“家家养乌鬼,顿顿食黄鱼”的“乌鬼”便是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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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87 食物分类的精细程度,最终彰显的是饮食文化。宋代有则笑话:有人在汴京城里买了个小妾,据说她曾在当朝太师蔡京府的包子房里做过活。有一天这人心血来潮,想见识下太师府上的包子是啥味道,就叫小妾做一笼来尝尝。小妾推说自己不会做:我只是包子房里专职理葱丝的罢了,焉能做包子?(《鹤林玉露》卷6“缕葱丝”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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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5178489 这是讽刺蔡京的穷奢极欲,就连吃包子都要配备个丫头专职理葱丝。但是在这里要说的是,分工越细,食物便会制作得越精细。四川人好吃,而且“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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