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180410
1705180411
四川人将乡间小旅店叫做“鸡毛店”。民国《云阳县志》写作“鸡茅店”,并说朱世镛、黄葆初修,刘贞安等纂:《民国云阳县志》,《中国地方志集成·四川府县志辑》(第53册),巴蜀书社,1992年版,第150页。
1705180412
1705180413
(旅舍)小者曰鸡茅店:崔豹《古今注》:“店,置也,所以置货粥(鬻)物也。”温庭筠诗“鸡声茅店月”,范成大诗“击柝黄茅店”,陆游诗“宁堕荒寒傍茅店”。
1705180414
1705180415
用茅草盖成的房子,文雅的叫“茅庐”,通俗的叫“茅草棚棚”,用作旅舍,自然可以叫“茅店”了。但是《云阳县志》以温庭筠诗“鸡声茅店月”来解释“鸡茅店”,那就大错了。“鸡茅店”应写作“鸡毛店”,“毛”有“小”的意思,如小孩叫“毛孩子”、细雨叫“毛毛雨”。故“鸡毛”也有小的意思,如琐碎小事叫鸡毛蒜皮。
1705180416
1705180417
这种鸡毛店也叫“幺店子”,有人误认为“幺店子”应写作“腰店子”:腰是人身体的中间部位,“腰店子”也是形象的说法,指的是半路上的旅店。其实不然,“腰店子”还是应该写作“幺店子”。《说文解字》:“幺,小也。”所以“幺店子”就是小店子、小旅馆。这样一来,“幺店子”也就和“鸡毛店”的意义对接了。
1705180418
1705180419
老果果
1705180420
1705180421
四川戏称年老的人为“老果果”。“果果”是啥意思?许多人认为它是从“王母蟠桃”引申来的。因为在大家熟知的《西游记》里,说王母娘娘瑶池的仙桃,有的三千年一熟,有的六千年一熟,有的九千年一熟,成熟周期这么久,那自然是“老果果”了。并且这个典故还能追溯到魏晋时期的《汉武内传》:“七月七日,西王母降,以仙桃四颗与帝。帝食辄收其核,王母问帝,帝曰:‘欲种之。’王母曰:‘此桃三千年一生实,中夏地薄,种之不生。’帝乃止。”证据确凿,因此,四川百姓的口头也就出现了这样一个俗语“王母娘娘的桃子——老果果”。
1705180422
1705180423
其实这并非“老果果”来源。“老果果”是一个很古老的四川方言词语。在与《汉武内传》成书时代相近的《三国志》里,“老果果”被书写为“老革革”。《三国志·蜀志》记载,蜀人彭羕,恃才放旷,目无余子,曾在背地里骂刘备“老革荒悖”。“革”就是老的意思,扬雄《方言》卷10:“悈、鳃、乾、都、耇、革,老也。”在四川许多地方仍然保存着这个词语。这从清代、民国时期修纂的四川各地县志中可见一斑:如光绪二十六年修《光绪垫江县志》称:“谓老曰老革革。”民国十三年修《乐山县志》称:“通称老年人曰老者,曰老汉。尊称之曰老人家,鄙之曰老革革。”民国十三年修《江津县志》称:“邑语呼长辈曰老革,似尊而实涉轻薄。”“老革革”又记音为“老格格”,《光绪井研县志》记载当地方言时,就把《蜀语》的“老曰老革革”,记成了“老曰老格格”。但是他们不知“老果果”就是“老革革”或“老格格”的音变。
1705180424
1705180425
在四川话中,“果”和“格”可以互读。如李实《蜀语》中说蜀人把疥疮称为“干”,而在读音上“音果老,土音作格涝”。根据这则材料,也就有了以下的推论:“果”读为“格”,“格”又与“革”同音,所以“革”与“果”读音也相同。这样一来,“老果果”即“老革革”就不言自明了。
1705180426
1705180427
猫猫鱼
1705180428
1705180429
一寸二寸之鱼,蜀中称为“猫猫鱼”。这种小鱼煎熟后,常用来喂猫。所以人们认为猫食之鱼就叫“猫猫鱼”。
1705180430
1705180431
这种解释虽能自圆其说,看上去也无可置疑,但从语言学的角度来说,“猫猫鱼”却有另一番解释:“猫猫鱼”应写作“毛毛鱼”,“毛毛鱼”就是小鱼。对于“猫”写作“毛”,李实《蜀语》有说法:“猫、毛清浊两呼。”
1705180432
1705180433
从前文可知,“毛”是从“靡”字的音转,“靡”是小的意思。《集韵》称“靡”为“莫加切,音麻”。循着这个语音规律,“毛毛鱼”又叫做“麻麻鱼”。今天重庆火锅还有以“麻麻鱼”为名的。笔者家乡也将小鱼称为“麻虾子”“麻虾壳儿”。
1705180434
1705180435
成都又有毛毛菜一说。“毛”是小的意思,故毛毛菜就是小菜。
1705180436
1705180437
烫毛子
1705180438
1705180439
在四川方言小说《死水微澜》中,有一个叫顾天成的“土老肥”,进城后被烫了毛子。李劼人先生特地解释了什么是“烫毛子”:“烫毛子,就是用开水将猪毛烫去,即是整猪的意思。这是四川通用的一句成语。”因为“整猪”和“烫毛子”是相同的意思,所以被附会在了一起。李劼人先生表达了多数人对这个词语的解释。
1705180440
1705180441
岁末年尾杀岁猪,是四川从宋代以来就有的风俗。陆游在他写的诗句“阑猪丰腯祭家神”下特别批注称:“蜀人豢猪供祭,谓之岁猪。”“岁猪”现在也叫“年猪”“过年猪”。一进腊月,蜀人就开始杀年猪了。把猪赶到屠宰场,按翻在地,捆上四蹄,朝猪脖子捅一刀,搅上两搅,将猪放血。顺势用沾满血的刀子在后蹄上不深不浅划一刀,把细管一头从刀痕处塞进皮肉里,另一头接上气枪充气。等猪被空气胀得浑圆时,系住蹄上的气孔,将猪按在大黄桶里,倒上开水,用刮子退毛。去毛的过程叫“烫毛”,所以杀猪也叫“洗猪”“烫猪”。
1705180442
1705180443
基于这样的生活常识,有人就直接将“烫猪”与“整猪”和“烫毛子”联系起来了,甚至“毛子”替换为“毛猪”,将“烫毛子”称为“烫毛猪”。
1705180444
1705180445
其实“整猪”和“翻梢”一样,也是赌场用语,最初盛行于大小赌场中:“在赌博场合上,不以正派手段,把别人银钱弄光,绵竹年画:《三猴烫猪》(其中猴代表聪明人,猪代表愚蠢人)叫做整猪、剥狗皮。”因此四川人骂人愚蠢为“猪”“猪头”“猪脑壳”。对于这个方言,章太炎先生《新方言》卷1有考证:
1705180446
1705180447
《广雅》:“铢,钝也。”字亦作“朱”。《庄子·庚桑楚》:“人谓我朱愚”,今四川谓愚为“朱”,误谓是猪。
1705180448
1705180449
人之愚如刀之钝,所以有愚钝之词。
1705180450
1705180451
说了“猪”,顺便来说下狗。社会隐语把乡间土财主叫做“土狗”,“剥狗皮”也就是在土财主身上揩点油水。
1705180452
1705180453
至于“烫毛子”,也是赌博用语:“诱人局赌名‘烫毛’。”林孔翼:《成都竹枝词》,四川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50—51页。“毛”应写作“懵”,“毛子”应为“懵子”。成都方言mɑo与monɡ常常混读,如茂盛之“茂”读为“萌”,贸易之“贸”读为“梦”,故“懵”也读为“毛”。懵是昏暗不明的意思。四川人把世事人情不熟悉、容易上当受骗的一类人称为“毛子”,而称欺骗、敲诈行为曰“烫毛子”。
1705180454
1705180455
至于“整”和“烫”,则是四川方言对哄骗手段的两种戏称。
1705180456
1705180457
虾子
1705180458
1705180459
川渝两地有个俗语叫:“成都虾子,重庆崽儿。”几年前一位川籍作家就用此语为其小说命名《成都虾子》。重庆人喜欢叫别人为“崽儿”,成都人喜欢叫别人为“虾子”。在方言语境下,四川人把所鄙视的人,叫做“虾子”,一般看法认为,这是形容那个人像虾一般胆小猥琐。其实,这也是望文生义的解释。
[
上一页 ]
[ :1.705180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