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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嚚”字也成了不堪的意思,但我怀疑这是文字转换变易过程之中出了岔子,生出了误解,其过程可能是这样子的:字在线条化为篆字之时,形状上成了,于是原先感官焦点所在的大眼睛隐晦成为“臣”字,倒是本来闪动的光点符号变形成为“口”字(口字符号在甲骨文中通常会刻成形,而不会像光点符号呈菱形矩形,更不会因势翻转,就像我们看过的“占”字,)。于是,原初那个惊喜目眩的好画面消失了,变成四张大嘴巴团团包围的可怖景象,那当然就是舜母“碎碎念”注册商标的绝佳描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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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为这样,我个人还相信,原本字的下一反应,应该就是今天仍使用中的“囂(嚣)”字,是一个从眼睛的缭乱,再内化为脑子里消化不良的晕眩发展——“嚣”没甲骨字,篆字写成,我们晓得,中间替换的“頁(页)”字,甲骨字为,形态是跪坐的人,夸大其头部,原来就是“頭(头)”字的原形,所以说今天我们和头部有关的一些字,仍忠实保留“頁”的意符,比方说“頭”(发豆声)、“顏(颜)”(发彦声)、或“顧(顾)”(回头,发雇声)云云——因此,“嚣”字应该可重建为甲骨文的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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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的位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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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既然扯开了,我们就顺势解决一下,让本雅明先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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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从眼睛跑到嘴巴,从脑袋跑到嘴巴,这种感官的位移现象,的确在文字发展过程中更无可置疑地存在,我们这就来看两个跑到鼻子去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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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聞(闻)”字,甲骨文仍是夸大局部器官的方式表现:,大耳朵的跪坐之人。但今天,除了封存在古诗中如“闻君有二意,故来相决绝”或“闻听双溪春尚好”之外,白话使用的闻字差不多已完全跑到鼻子的嗅觉机能领域去了——其实就连“聞”字中的“門(门)”形,也是莫名其妙变化出来的,原先并没有这种躲门边偷窥偷听的三姑六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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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和鼻子、和嗅觉有关的甲骨字,敏感些的人其实很容易察觉出来,都会有“自”的符号存在:自,,象形的鼻子;至于嗅觉的“嗅”字,甲骨文则聪明地把个超大鼻子安装到嗅觉最灵敏的狗头上去,成了,也就是“臭”字,但这字后来堕落成专用的不好气味,因此原字又添加“口”的意符(又弄错了,想来是个感冒只能用嘴呼吸的傻瓜)而成为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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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我们今天所惯用的“味道”一词,“味”这个带着“口”字意符的后来形声字,当然本来是隶属于舌头所管辖的味觉部分(舌,,为着强调舌上的血管经脉和口水,这个舌字遂狞猛起来了,倒像某种昆虫或外星怪物的口器,也像一株雨中的盆栽。由此,我们还能找到一个外形更不雅的甲骨字,,“飲[饮]”字,一个伸长脖子和舌头喝酒或喝水的人),但也大致移往鼻子去了——当然,味觉和嗅觉的紧密联结不好分割,让这部分的感官混淆和位移较情有可原,我们都晓得,享用美食时鼻子的慷慨参与有多重要;而且,我们多少也亲身体验过,重感冒鼻子不通时,吃起东西来有多没劲多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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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如此类的奇奇怪怪错误你在意吗?坚持要更正吗?来不及了也不必了,老实讲,“积非成是”本来就是文字发展“正常”的一部分,文字一直在持续的误解、误读和误写的状况下蜿蜒前进,像收受种种异物、种种污染的大海,安静地吸纳它们积淀它们分解它们。当然,每一代也都有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试图英勇斧正,甚至动用到公权力来规定哪个字一定要哪样写才行,包括“部分”的“分”字到底有没有人字旁,“計畫(计画)”畫字要不要让它带一把锋利割人的武士刀(指“劃[划]”),“拚”和“拼”到底是不是两个从发音到意思都不一样的字云云,这些分辨和努力或都正当行之成理,每隔一段时日整饬一下也是好事,文字通常也不会反抗默默接受指摘并承受,但同时它仍固执地继续犯错,继续走自己难以阻挡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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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骨文大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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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睁大眼睛、眼前光影缭乱的游手好闲者,如文字般持续漫步于属于他的通衢大路之上,我们就跟着他的眼睛也张望这路上的一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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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这路是怎么来的呢?路,当然是人走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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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句包含着浓浓教训况味的睿智人生俗谚,极可能只说对了一半,最早最早的路也许是鸟兽走出来的,人尾随其后——比方说较具开路之力的兽群,甲骨文中有个今天我们不再用的字,是羊群走过的画面;也通常有蛇,,这个字就是蛇字的原形“它”,惟“它”字较常被引用的是另外一型的,一条可能是被无意踩到或骚扰的蛇忍无可忍瞄准人脚的一触即发画面(人不惹蛇,通常蛇也不惹人,因为人并非它的食物);然后,便是追逐之事的发生了,今天的“逐”字源于追赶野猪的,但甲骨文中,被追赶的还有鹿、大象、狗等其他造型,只要有肉,无所不追,追着追着,路就清楚踩出来了,于是金文以降的“逐”字,便添加了道路的符号,呈现出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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