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5227241e+09
1705227241 怎么解决呢?总的原则是逐渐熟悉,具体办法是分几个方面循序渐进。
1705227242
1705227243 首先,要熟悉通史方面的知识。这有两种意义。①通史是个架子,所有名物都是可以而且应该摆在上面的,不熟悉这个架子,偶然碰到一个,不知道其所自来和应如何安放,疑难的程度就会更深。②通史是按部就班地讲过去情况的,其中有不少正是名物,因而学历史正是熟悉名物的良好途径之一。
1705227244
1705227245 其次,还不很熟悉文言的同志,讲,尤其自学,最好先看有注解的。有些文言读物,有旧注,有新注,一般是旧注简而新注详,旧注难懂而新注易懂,所以要尽量用新注本。
1705227246
1705227247 注解无论如何详细,因为注的人与看的人程度不同,要求不同,总难免有不足的地方。并且,讲读文言,范围逐渐扩大,总难免会碰到没有注解的。所以必须学会利用辞书。这类辞书,现在常用的是《辞源》和《辞海》(各有新旧两种版本)。我个人的经验,文言,只要不是文字特别古奥(如《尚书》和《仪礼》)、内容特别艰深的(如《墨子》的经上下、大小取和《史记·天官书》),能勤于并善于利用辞书,其中的名物问题可以解决一大半。
1705227248
1705227249 有些还不能解决,或者希望了解得更全面、更透彻,怎么办?这就要参考比较原始的材料。如有关明朝的取士制度,可以查《明史·选举志》或《续文献通考·选举考》。又如清初诗人王士禛做过扬州推官,如果想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官,就可以查《清史稿·职官志》或《清文献通考·职官考》。由《史记》到《清史稿》,所谓“正史”共二十六部,绝大多数有“志”(《史记》名“书”)。通典、通志、通考之类所谓“政书”,总共十部,简称《十通》。合起来,真是汗牛充栋,通读当然很难,也没有必要,但是知道如何利用还是有好处的。
1705227250
1705227251 史志、政书之外,近人还有一些专讲某类名物的著作,如系统介绍历代赋税情况的,有陈登原的《中国田赋史》,概括介绍避讳情况的,有陈垣的《史讳举例》,专讲清朝科举制度的,有商衍鎏的《清代科举考试述录》,等等。这类书,内容各式各样,质量高低不一,非短文所能介绍。最好是多注意书目,然后要眼勤(碰到就翻翻,看看用处大不大),手勤(如认为有用,就把书名和内容提要记在小本子上,备考),这样日积月累,碰到疑难,知道如何对症下药,对于解决名物困难也是大有帮助的。
1705227252
1705227253
1705227254
1705227255
1705227256 文言津逮 [:1705226828]
1705227257 文言津逮 四 典故探原
1705227258
1705227259 文言与现代汉语差别相当大,在大家日常都用现代汉语的时候,给别人讲文言或自己读文言,因为生疏,会感到困难很多。困难中最大的一种是文言作品常常用典(也称“用事”“隶事”)。典故的出处成千上万,如果不知道出处,有很多就不能理解或不能确切地理解。人所知有限而典故无涯,因而通晓典故的困难就比较难于解决。本文自然也不能提供什么灵丹妙药,只是想谈谈有关这个问题的一些粗略情况,希望对于初学的人能够有些帮助。
1705227260
1705227261
1705227262
1705227263 先说说什么是用典。用定义的形式说是:用较少的词语拈举特指的古事或古语以表达较多的今意。看下面的例:
1705227264
1705227265 (1)(赵明诚)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李清照《金石录后序》)
1705227266
1705227267 (2)弟则虑多口之不在彼也,如履如临,曷能已已。(林则徐《答龚定庵书》)
1705227268
1705227269 (3)吹竽已涩,汲绠不修。(马端临《文献通考序》)
1705227270
1705227271 例(1),“分香卖履”是引用陆机《吊魏武帝文》引魏武帝遗令的古事,以表达挂心身后的私事。例(2),“如履如临”是引用《诗经·小雅·小旻》“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古语,以表达环境特别艰险。例(3),“吹竽已滥”是引用《韩非子·内储说上》南郭处士吹竽的古事,以表达无才而勉强充数;“汲绠不修”是引用《庄子·至乐》“绠短者不可以汲深”的古语,以表达学识浅陋,难当大任。
1705227272
1705227273 从上面的例子可以知道,所谓用典要具备三个条件:①引古以说今;②古事或古语是特指的;③言简而意多。按照第一个条件,历史性的叙述,本意就在介绍古事,不是用典。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第二个条件,古事或古语是特指的,因为这牵涉到用典和非用典的分界问题。这个问题很难处理,因为明确的界限是没有的。俗语说,千古文章一大抄,我们说话、写文章,小至一字一词都是过去就有的,这不也是用古吗?关键就在于所谓古是不是特指。例如我们说“驽马”,心中只想到“才能平常”,这不是特指,所以不算用典;说“驽马十驾”,心中想到《荀子·劝学》,这是特指,所以算用典。这样,从理论方面说,界限像是清楚了;不过碰到具体语句,那就未必没有麻烦。常见的麻烦有两种:①古事或古语凝缩为常用词语(包括成语),如行李、赌东道、一鼓作气,就来源说是典故,可是用的人几乎都不会想到它们的老家《左传》,这算不算用典呢?不好说。②语句相似或相同,如王羲之《兰亭集序》“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与刘琨《答卢谌书》“知聃周之为虚诞,嗣宗之为妄作”句法相似,是不是引用呢?也难说;再如郑板桥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中说“吾其长为农夫以没世乎”,话很平常,用在这里很顺适,这是不是引用杨恽《报孙会宗书》中的“长为农夫以没世矣”呢?自然只有问郑板桥才知道。总之,用典与非用典的界限并不是处处都清楚,对于这类交界地方的不清楚,除了安于不求甚解以外,恐怕没有什么好办法。
1705227274
1705227275
1705227276
1705227277 文言常常用典,因为文人喜欢用典。喜爱而成为癖好,于是提起笔来就想摆弄一下肚子里的古董。其结果是典故不只充斥于诗文,而且泛滥到诗文以外。诗文之外用典,常见的有人名,如刘知几,用《易经·系辞下》“知几其神乎”;孟浩然,用《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胡三省,用《论语·学而》“吾日三省吾身”。有地名(包括园亭斋室等),如桃源县,用陶渊明《桃花源记》;松江县别名云间,用《世说新语·排调》陆云所说“云间陆士龙”;拙政园,用潘岳《闲居赋》“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沧浪亭,用《孟子·离娄上》“沧浪之水清兮”;遂初堂,用孙绰《遂初赋》;知不足斋,用《礼记·学记》“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有书名,如《鸡肋编》,用《三国志·武帝纪》建安二十四年注引《九州春秋》所记杨修语“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齐东野语》,用《孟子·万章上》“齐东野人之语也”;《管锥编》,用《庄子·秋水》“用管窥天,用锥指地”。其他可以类推。
1705227278
1705227279 这样喜欢用典是为什么呢?原因很多。最主要的一个大概是炫学,以为不这样就不够典雅,不能显示自己有学问。这种心理可以举黄山谷为代表,他推崇杜诗韩文,因而说:“老杜作诗,退之作文,无一字无来处。”再如王荆公,学力深,魄力大,常常目空一切,可是看到苏东坡咏雪的诗,其中“玉楼”“银海”引用道书,却大为赞叹。其次,有不少人底子厚,古书熟,提笔表意,古事古语罗列眼前,因而随手拈来,并不在意就用了典。再其次,随手拈来惯了,用典成了轻车熟路,不用反而要费力。再再其次,到用典成为风气的时候,有些人就会觉得,有的篇什,用典写出来比不用典好玩,如苏东坡《次韵黄鲁直嘲小德》诗,通篇用小老婆典,用意就是这样。此外还有个重要的理由,有时候用了典,表达效果可以更好(这一点留待下节详说)。
1705227280
1705227281 喜欢用典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炫学,这刻薄一些说是想吹牛,其结果自然会出毛病。病之一是可不用而强用,弄得生硬别扭。这一点前人早有评论,如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卷十二引《洪驹父诗话》:“世谓兄弟为‘友于’,谓子孙为‘诒厥’者,歇后语也。子美诗曰:‘山鸟山花皆友于。’退之诗:‘谁谓诒厥无基址。’韩杜亦未能免俗,何也?”又如王国维《人间词话》卷上:“沈伯时《乐府指迷》云:‘说桃不可直说破桃,须用红雨、刘郎等字;咏柳不可直说破柳,须用章台、灞岸等字。’若唯恐人不用代字者。果以是为工,则古今类书具在,又安用词为耶?宜其为《提要》所讥也。”病之二是竞用僻典,钻牛角尖,使人读了不知所云。古书,有常见的,有罕见的;就旧时代说,有一般读书人都读的,有一般读书人不读的。常见都读的书,如经传、先秦诸子、前四史等,其中的事迹和语句,读书人差不多都熟悉,引用和阅读自然轻而易举。平心而论,轻而易举当然是优点,可是由意在炫学的人看来却是个缺点,因为不能显示自己鹤立鸡群。怎么办?办法是避熟就生,到一般人不知或不读的,如佛书、道书、杂史、笔记、小说、偏僻文集等典籍里去找材料。这样搜索来的奇货,一般人看见莫名其妙,要待识宝的异人来了,买卖双方才会相视而笑,莫逆于心。这种莫逆于心的故事,历代笔记里记载不少,只举一例,周密《浩然斋雅谈》卷上:“晏珠尝进牡丹诗,表云:‘布在密清之囿。’‘密清’二字,人多不晓,盖用《东京赋》中语:‘京室密清,罔有不韪。’”“我独知”,这一点点乐趣显然是用“他人皆不知”的巨大代价换来的。
1705227282
1705227283
1705227284
1705227285 用典,即使不是僻典,也总是与歇后语甚至谜语有相似之处,肚子里古董不多的人读了,难免要问:“此话怎讲?”《南史》记一件事就正好说明这种情况,卷十三《彭城王义康传》说义康浅陋,有一次问袁淑多大岁数,袁淑说“陆机入洛之年”。义康不解,说:“身不读书,君无为作才语见向。”可以直说而曲说,劳人发问,这应该说是用典的致命伤。这样评论,昔人听了会以为太过分;那就算说给今人听也好。今人接触古籍的机会不多,读文言,直说的语句尚且感到隔膜,何况看到语句,要暂且放下,先到自己没有去过的地方查寻出处,然后回来领会意义呢?说话、写文章,是为了人家了解,用典的结果是难了解,这就成为作茧自缚。解救自缚的一个好办法是自解,如顾亭林作诗,典故的出处常常用自注的形式说明,这很好,可惜这样自解的人太少了。关于用典难解的弊病,昔人也不是没有同感。因为有同感,所以旧时代有成千上万的人把毕生精力耗在注释工作上(旧注主要是引古证今)。注释是个苦事,要博;可是不管怎样博,总难免漏,或者踏破铁鞋无觅处;甚至注错(顾亭林《日知录》卷二十七指出不少)。这是用典弊病的发展,殃及池鱼。用典的弊病如此之大,所以有的人就持反对态度。其轻者是说用典未必好,如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七:“今人解杜诗,但寻出处,不知少陵之意初不如是。……如《西崑酬唱集》中诗,何曾有一字无出处者,便以为追配少陵,可乎?”进一步是说不用典反而好,如《人间词话》卷上:“以《长恨歌》之壮采,而所隶之事只小玉双成四字,才有余也。梅村歌行则非隶事不办。白吴优劣即于此见。”更甚者是形诸嘲骂,如《苕溪渔隐丛话》卷四十八引《类苑》:“填塞故实,旧谓之点鬼簿,今谓之堆垛死尸。”
1705227286
1705227287 以上说了些用典的坏话。但这只是一面,还有另一面的优点我们也不能不承认。这可以分作六项来谈。
1705227288
1705227289 1.文化是连续的,人生在任何时代都要继承、传授。古事古语是文化的一部分,我们既要继承,又要传授。在继承传授中提到、利用,不只是自然的,也是当然的,或说是合法的。如果我们因其是古典而就不用,那么近典呢?例如鲁迅著作及其他经典,难道可以反对引用吗?容忍近而不能容忍古是不公道的,积极一点说是扔掉文化遗产,不合算的。
1705227290
[ 上一页 ]  [ :1.70522724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