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5227200
1705227201
上举“国除”“烽燧”等名物，因为涉及人类生活的各个方面，内容自然很复杂。过去讲这类名物的书，主要有正史的“志”，如天文志、地理志、选举志、食货志等。史志之外，还有所谓“政书”，如唐朝杜佑的《通典》、宋朝郑樵的《通志》，更详尽的是元朝马端临作的《文献通考》，内容包括田赋、钱币、户口、职役、征榷、市籴、土贡、国用、选举、学校、职官、郊社、宗庙、王礼、乐、兵、刑、舆地、四裔、经籍、帝系、封建、象纬、物异，共二十四门。政书内容虽然这样复杂，可是缺漏仍然在所难免。原因是：①历来讲这类名物的书都着眼于与政务有关的大事，至于只与小民有关的一些所谓小节，自然就遗漏了。②文字有限而客观情况无穷，想巨细无遗当然做不到。这样，就讲读文言说，有时就会使透彻而正确的理解很不容易。
1705227202
1705227203
这个困难，对初学的人说，要求短期内完全解决自然不切实际；不过，既然要讲读文言，我们就不能不要求了解困难的性质，以及解决的途径。了解了性质，认识了途径，读多了，渐渐熟悉，逐步解决还是不很难的。以下简略地说说解决名物困难的应注意之点。
1705227204
1705227205
名物种类太多，内容太繁，这里只得泛说，由一斑以窥全豹。还是由讲读的角度看，需要注意的有各种情况。一种情况是，有些名物，其名称和内容都是古有而今无，例如：
1705227206
1705227207
（9）君（鲁昭公）娶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论语·述而》）
1705227208
1705227209
（10）（腾蛟）调口北道，才谞精敏，所在见称。遭母忧，巡抚刘永祚荐其贤，乞夺情任事，腾蛟不可，固辞归。（《明史·何腾蛟传》）
1705227210
1705227211
（11）昔有夸夫，终身未膺一命，好袭头衔，将死，遍召所知，筹计铭旌题字。或徇其意，假借例封、待赠、修职、登仕诸阶，彼皆掉头不悦。最后有善谐者，取其乡之贵显，大书勋阶、师保、殿阁、部院、某国某封……（章学诚《古文十弊》）
1705227212
1705227213
1705227214
（12）礼有以文为贵者。天子龙衮，诸侯黼，大夫黻，士玄衣裳。（《礼记·礼器》）
1705227215
1705227216
（13）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齐戒以将之。（《庄子·天运》）
1705227217
1705227218
（14）（苏武）杖汉节牧羊，卧起操持，节旄尽落。（《汉书·李广苏建传》）
1705227219
1705227220
1705227221
例（9），鲁国和吴国都是文王之后，同姓，吴国的女子应名什么“姬”，鲁国君娶她，犯同姓不婚之禁，所以改名吴孟子（什么“子”是殷朝女子），图蒙混过关。例（10），“母忧”是因丧母而丁忧，须辞官回家守制；“夺情”是夺守制之情，不让辞官。例（11），“例封”什么，“待赠”什么，修职郎，登仕郎，都是小官衔；某某勋官，某某阶官（二者都指品级高的），师、傅、保，殿阁大学士，部尚书、侍郎，都察院御史，某国公或侯，都是大官衔。以上这些社会生活方面的花样都是现在所没有的。例（12）、（13）、（14）的龙衮、黼、黻、玄衣裳，刍狗，节，这类器物也是现在所没有的。因为现在没有，见到面生，不弄清楚其实质，就不能算是透彻而正确地理解了文字。
1705227222
1705227223
另一种情况是，有些名物，名称古今通用而内容大异或小异，例如：
1705227224
1705227225
（15）主人东楹东，北面拜，尸复位，尸与侑皆北面答拜。（《仪礼·有司彻》）
1705227226
1705227227
（16）（宗仪）洪武六年聘修大明日历，授翰林编修。乞改太平府教授，召为国子助教。（《明史·陶宗仪传》）
1705227228
1705227229
（17）（鸿）为人赁舂，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后汉书·梁鸿传》）
1705227230
1705227231
（18）（修）常步行，以百钱挂杖头，至酒店便独酣畅。（《晋书·阮修传》）
1705227232
1705227233
例（15），“尸”，现在只指死尸，所以不能动；古代兼指扮演受祭的死者的人，所以能“复位”，能“答拜”。例（16），“教授”是府学的官，“助教”是国子监的官，都与现在的大专教师职称不同。例（17），“案”是食案，长方形，平面四边有沿，下有四短足的托盘，与现在的办公桌、书桌大不同。例（18），“钱”是有方孔的圆形铜币，不是现在的长方形纸币，所以可以用绳穿起来挂在杖头。这些，因为名同而实异，遇见的时候尤其要注意。
1705227234
1705227235
还有一种情况，文字谈当时事而引用古名，于是名物就具有双重身份。例如明清时候，乡试举中称为举人，文人笔下经常喜欢古雅一些，称为“举孝廉”，这是把汉朝的选举制度移到后代用了。又如读清朝早年的文章，有时看到“某宗伯”，这是说的“钱谦益”，因为他做过南明的礼部尚书，这个官相当于《周礼·春官》的“大宗伯”，又因为他投降清朝以后又得了罪，著作成了禁书，人也就不好出头露面，所以以“某”代之。像这类蒙着双层面纱的名物，文言里很有一些，读的时候也要注意。
1705227236
1705227237
此外，还有一种情况，字面像是与名物无关，而骨子里却隐藏着名物。例如晋庾翼、孙盛著史，都名《晋阳秋》，而不名《晋春秋》，这是因为要避简文帝郑太后（名阿春）的讳。同样，唐朝人写文章，应该说“治乱”的地方要改说“理乱”，这是避高宗李治的讳。避讳之外，还有赐姓和改名，也属于这一类。例如读唐初的历史，有机会遇见李绩和他的孙子徐敬业，祖孙不同姓，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李绩本名徐世绩，辅助唐高祖李渊打天下立了功，赐姓李，成为李世绩；唐太宗李世民即位以后，因为避讳，删去“世”字，成为李绩。他的孙子敬业用本姓，所以名徐敬业。
1705227238
1705227239
上述四种情况之外，自然还会有其他类型，可以类推，不一一列举了。
1705227240
1705227241
怎么解决呢？总的原则是逐渐熟悉，具体办法是分几个方面循序渐进。
1705227242
1705227243
首先，要熟悉通史方面的知识。这有两种意义。①通史是个架子，所有名物都是可以而且应该摆在上面的，不熟悉这个架子，偶然碰到一个，不知道其所自来和应如何安放，疑难的程度就会更深。②通史是按部就班地讲过去情况的，其中有不少正是名物，因而学历史正是熟悉名物的良好途径之一。
1705227244
1705227245
其次，还不很熟悉文言的同志，讲，尤其自学，最好先看有注解的。有些文言读物，有旧注，有新注，一般是旧注简而新注详，旧注难懂而新注易懂，所以要尽量用新注本。
1705227246
1705227247
注解无论如何详细，因为注的人与看的人程度不同，要求不同，总难免有不足的地方。并且，讲读文言，范围逐渐扩大，总难免会碰到没有注解的。所以必须学会利用辞书。这类辞书，现在常用的是《辞源》和《辞海》（各有新旧两种版本）。我个人的经验，文言，只要不是文字特别古奥（如《尚书》和《仪礼》）、内容特别艰深的（如《墨子》的经上下、大小取和《史记·天官书》），能勤于并善于利用辞书，其中的名物问题可以解决一大半。
1705227248
1705227249
有些还不能解决，或者希望了解得更全面、更透彻，怎么办？这就要参考比较原始的材料。如有关明朝的取士制度，可以查《明史·选举志》或《续文献通考·选举考》。又如清初诗人王士禛做过扬州推官，如果想搞清楚这是个什么官，就可以查《清史稿·职官志》或《清文献通考·职官考》。由《史记》到《清史稿》，所谓“正史”共二十六部，绝大多数有“志”（《史记》名“书”）。通典、通志、通考之类所谓“政书”，总共十部，简称《十通》。合起来，真是汗牛充栋，通读当然很难，也没有必要，但是知道如何利用还是有好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