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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acchas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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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规范了语言的语音模式呢?它显然不只是音素的简单相加,例如下面这些字母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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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出现的所有音素都可以在英语中找到,但任何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都能发现它们的区别:虽然“thale”“plaft”“flutch”不是英语单词,但却可以成为英语单词;而剩下的组合则既不是英语单词,也不可能成为英语单词。可见,说话者一定具备了某种隐性知识,知道本民族语言的音素的连接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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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素并不是以直线的形式、从左到右地装配成单词的。与单词、短语一样,它们先是组成一个个单元,然后再组成更大的单元,最终形成一种树形结构。每个音节开头的辅音群(C)被称作“首音”(onset),跟着的元音(V)和所有辅音被称作“韵脚”(r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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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节的生成规则规定了单词的合法结构。在英语中,首音可以由一组辅音构成,例如“flit”“thrive”和“spring”,但也必须遵从一定的限制,例如“vlit”“sring”这样的组合就不行。韵脚则可以由一个元音加上一个或一组辅音构成,例如“toast”“lift”和“sixths”。然而在日语中,首音只能由单个辅音构成,韵脚则必须是一个元音。因此,“strawberry ice cream”(草莓冰激凌)用日语口音来读就是“sutoroberi aisukurimo”,“girlfriend”(女朋友)用日语口音来读就是“garufurendo”。在意大利语中,首音可以由辅音群构成,但韵脚尾部不得出现辅音。因此在讲述《杰克与魔豆》的故事时,贝尔维索特意使用了这一规则来模仿意大利语的语音模式,所以“and”变成了“enne”,“from”变成了“fromme”,“beans”变成了“binne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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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音和韵脚不仅规定了某种语言中可能出现的语音,同时,它们也是人们最为敏感的语音——词音的构成部件,因此常常被用于各种诗歌或者文字游戏中。押韵的单词拥有相同的韵脚,叠声的单词拥有相同的首音(或者仅仅是起头的辅音)。诸如“Pig Latin”“eggy-peggy”“aygo-paygo”等儿童暗语游戏往往是在首音与韵脚的交界处大做文章,比如英语中的“fancy-shmancy”“Oedipus-Shmoedipus”等意第绪式构词法。在1964年的热门歌曲《名字游戏》(The Name Game)中,如果舍丽·艾丽丝(Shirley Ellis)能够采用首音和韵脚的说法,就可以不必费那么多口舌来解释这些规则了(“Noam Noam Bo-Boam, Bonana Fana Fo-Foam, Fee Fi Mo Moam, No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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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进一步,音节可以组成更大的节奏单位:“音步”(fo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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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节和音步可以依据其他规则分为强音(s)和弱音(w),这种强弱分布决定了每个音节发音时的轻重程度。与首音和韵脚一样,音步也是词音中的敏感成分,我们常常在诗歌和双关语中使用到它。“韵律”(meter)是不同音步的排列方式。如果一串连续音步以“由强到弱”的方式排列,就是“扬抑格”(trochaic)韵律,例如“Mary had a little lamb”(玛丽有只小羊羔);如果以“由弱到强”的方式排列,就是“抑扬格”(iambic)韵律,例如“The rain in Spain falls mainly in the plain”(西班牙的雨区多是平原)。在日常对话中,我们通常将咒骂语置于重读的单词之前,例如有人问多罗茜·帕克(Dorothy Parker)[4]为什么最近没有去听交响乐,她回答道:“I’ve been too fucking busy and vice versa.”(我不是忙着做事,就是忙着做爱)。此外,虽然一些年轻人喜欢将咒骂语插入单词中间,但也总是置于重读的音步之前,比如“fan-fuckin-tastic”(太他妈的棒了)、“abso-bloody-lutely”(绝对地)、“Phila-fuckin-delphia”(该死的费城),可见这一规则依然被严格地遵守,如果你硬要说“Philadel-fuckin-phia”,恐怕连街头的不良少年都要嘲笑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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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素和单词中的音素组合存储于我们的记忆之中,它们在被实际说出之前还要经历一系列调整,这些调整进一步规范了语言的语音模式。你不妨读一读“pat”和“pad”这两个单词,然后再读一读它们的“-ing”形式:“patting”和“padding”。在英语的许多方言中,这两个单词的读音完全相同,[t]和[d]的差别不复存在,而消弭二者差别的是一种叫作“闪音”的音位规则:如果一个舌尖塞辅音出现在两个元音之间,这个辅音的发音方式不再是舌头静止抵住齿龈,以积累足够的气流,而是改成舌尖轻弹齿龈,旋即离开。这种闪音规则不但适用于两个语素相连的情况下,例如“pat”和“ing”,也同样适用于由一个语素构成的单词。虽然对许多说英语的人来说,“ladder”和“latter”似乎是由不同的音素构成的,并且在心理词典中代表不同的意思,但它们的读音其实是一样的(尤其是在故作庄重的场合下)。因此当谈话内容涉及母牛时,一些诙谐之士就会大谈特谈“udder mystery”(乳房的秘密)、“udder success”(乳房的成功)等谐音词。[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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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是,音位规则的应用是一种有着固定步骤的有序操作,就如同一条生产流水线,将单词依次装配起来。比如“write”和“ride”,在大多数英语方言中,这两个单词中的元音在发音上是有一定区别的,至少“ride”中的“i”发音比“write”中的“i”要更长一些。在某些方言中,比如新闻评论员彼得·詹宁斯(Peter Jennings)、冰球明星韦恩·格雷茨基(Wayne Gretzky)以及笔者所说的加拿大英语(也就是电视剧《加拿大》中麦肯齐兄弟所操的搞笑口音),这两个元音发音完全不同。“ride”包含的是一个从元音[ɑ]滑向元音[ee]的双元音,而“write”包含的是一个从更高的元音[ʌ]滑向[ee]的双元音。但是,无论这个元音如何改变,它都遵循着一个统一的规则:[t]之前不得出现长/低的“i”音,[d]之前则不得出现短/高的“i”音。在电影《超人》(Superman)中,女主人公露易丝·莱恩(Lois Lane)最终以非常难得的理智推断出克拉克·肯特(Clark Kent)就是超人:他们从来没有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我们也可以同理推断说,心理词典中只有一个“i”,在它被读出来之前,音位规则会根据它是出现在[t]之前还是[d]之前进行发音上的调整。我们甚至可以猜测,储存在记忆中的原始的“i”在发音上近似ride中的“i”,而“write”中的“i”则是音位规则的产物。证据是当“i”音的身后没有[t]和[d]时,比如在“rye”中,它的发音与“ride”中的“i”相同,这显然是没有被规则改造的原始形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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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请再读一下“writing”和“riding”。在闪音规则的操作下,[t]和[d]的读音已经完全一致,但两个“i”的读音却仍旧不同。这是怎么回事呢?根据上文所述,“i”音的不同完全是因为[t]和[d]的区别,而[t]和[d]的区别已经被闪音规则消除。这表明在规则的应用上,“i”音的变化规则优先于闪音规则。换句话说,这两个规则在应用上有固定的顺序,元音变化在前,闪音变化在后。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为闪音规则的存在是为了让发音变得更加容易,因此它在由脑到口的加工链条中处于更为下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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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音变化规则还有另一个重要特征。“i”音不只会在[t]前发生改变,它在许多辅音之前都会发生改变,试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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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否意味着“i”音有5种不同的变化规则,分别用在[z]与[s]、[v]与[f]等5种不同的区别上?显然不是。这些引起变化的辅音[t]、[s]、[f]、[p]、[k]与它们各自的对应辅音[d]、[z]、[v]、[b]、[g]有一个共同的区别:它们都是清音,而它们的对应辅音都是浊音。因此我们只需要一个规则:“i”的读音在清辅音之前发生变化。我们可以通过一个事例来证明它是存在于人们头脑中的真实规则,而不是为了节省笔墨而将5个规则硬凑成一个规则。如果一个以英语为母语的人能够正确地读出德语中的“ch”(如the Third Reich),他就会将德语中的“ei”读成“write”中的“i”,而非“ride”中的“i”。英语中没有辅音[ch],所以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不可能知道关于它的任何音位规则。但是,由于它是清辅音,因此只要元音变化规则对于任何清辅音都有效,那么以英语为母语的人便会清楚地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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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选择性变化不仅出现在英语中,也在所有语言中有所体现。音位规则很少由单个音素触发,它们往往适用于一整类有着某种共同特征的音素,例如同为浊音,同为塞音或擦音,或者有相同的发音器官。这表明,音位规则并不是将音素看成一串符号,而是透过音素的外在形式,把握其内在的发音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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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音位规则操纵的是发音特征,而不是音素。请读一读下面这些动词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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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walked”“slapped”和“passed”中,“-ed”读作[t];在“jogged”“sobbed”和“fizzed”中,“-ed”读作[d]。现在你或许已经能够推断出这种差别背后的原因了:读作[t]是因为它跟在[k]、[p]、[s]等清辅音之后,而读作[d]是因为它跟在[g]、[b]、[z]等浊辅音之后。由此可见,我们的头脑中必定存在一个特定的规则,它能够回头查看词干的末尾音素,以确定其是否属于浊音,然后依据检查的结果来调整后缀“-ed”的读音。为了证实这一假设,我们可以要求人们念下面这句话:“Mozart out-Bached Bach”(莫扎特比巴赫还巴赫)。动词“out-Bach”包含了“ch”音,但英语中并没有这个音。然而,每个说英语的人都会将“out-Bached”的后缀“-ed”读作[t],因为“ch”是一个清辅音。我们甚至可以用一些例子来证明后缀“-ed”是以[d]音储存于记忆之中的,而[t]音则是规则变化的结果。例如单词“play”“row”不是以辅音结尾的,而每个人都将它们的过去式读成“plade”和“rode”,而非“plate”和“rote”。在没有辅音触发音位规则的情况下,我们听到的显然是存储于心理词典中的最初读音,也就是[d]。这一现象揭示了现代语言学的一个重要发现:语素能够以与其实际发音不同的形式存储于心理词典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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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好理论的读者恐怕还要忍耐一会儿,等我把下一段内容讲完。请注意,在“[d]→[t]”变化规则的背后存在着一种奇特的模式:首先,[d]本身是个浊音,它也必须跟在浊辅音之后;[t]是一个清音,它则必须跟在清辅音之后。其次,除了清、浊之外,[t]和[d]在发音上是相同的:它们的发音器官都是舌尖,而且发音方法也相同,即用舌尖抵住齿龈,阻塞气流,然后再释放出来。因此,这条变化规则并不是随意地变更音素,比如在高元音之后将[p]变成[l],或者随机挑选其他音素。整个变化过程就像是针对后缀“-ed”实施的一场“外科手术”,将它的发音调整为与其浊音相对应的清音,而保留其他的发音特征。换言之,在将“slap ﹢-ed”的读音转变为“slapt”的过程中,音位规则是将清浊指令连同“slap”的[p]音一起打包,作用于后缀“-ed”之上的,如下所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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